黎晏州揉揉夏澜的发顶,遗憾地叹了口气:“傻瓜,我宁可你不来。”
如果她能在现代社会安然无恙地活着,他宁可继续苟延残喘,在某一个未知的时刻,彻底一睡不醒。
夏澜眼睛涩得厉害,张着嘴用力喘气,空气吸入肺腑,仿佛带着冰碴子,刺得心肝脾肺肾剧痛。
黎晏州温声笑了笑,岔开话题:“澜澜,你看出什么来了?”
“有内鬼。”夏澜揉揉眼睛,断然道,“运粮的队伍中有通敌的奸细,户部的说法也不见得全然可信,运粮官的记录真假未知。
前锋军叛变是明摆着的,但叛变者未必就是前锋将军,也有可能是副将,或是很得他信任的手下。”
黎晏州赞许地道:“澜澜真聪明,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夏澜仰脸看着黎晏州,迟疑许久,才吞吞吐吐地问:“晏州,你有没有想过幕后之人是谁?或者说,你有没有怀疑对象?”
黎晏州抿了抿唇,垂眸不语。
夏澜莫名的有种直觉,他心里有数。
至少,他知道哪些人嫌疑最大,该往哪些人身上查。
但从他的反应来看,那些人是他最不愿意去怀疑的。
夏澜扶着桌案站起身,与他面对面,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
“晏州,不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不论你查出什么,我都和你共同面对。”
黎晏州怔怔地望着她,心底万分苦涩。
三年前的户部尚书,是嘉嫔胡氏的嫡亲哥哥。
在黎晏州全面接掌北境大军的前一年,胡尚书升任户部尚书。
两年间,在北境军粮草上,胡尚书从未有过半点延误克扣。
然而两年后黎晏州兵败重伤,胡尚书被以督办粮草不力,以致北境战事大败之罪下了天牢。
黎晏州人还没回到上京,胡尚书的坟头草都半尺高了。
嘉嫔无所出,被打入冷宫,一个月后得急症暴毙。
胡尚书的死,瞎子都看得出有蹊跷。
能以雷霆手段处置朝廷正二品大员的,惟熙和帝一人而已。
他未必是凶手,但他一定知道真相。
夏澜听黎晏州说完胡尚书的事之后,心中亦如明镜般亮堂堂的。
胡氏一族门第不高,胡尚书因赈灾得力,又逢前任户部尚书贪墨赈灾款被抄家问斩,他才被破格拔擢为户部尚书。
胡尚书是个纯臣,没站队任何阵营,一心办好户部的差事,为君主分忧,为国库创收。
彼时大皇子、二皇子都已经出宫建府,在朝中领了差事,各自拉帮结派斗得不亦乐乎。
拉拢不成便索性搞死胡尚书,扶持自己的人上位,抓住国家的钱袋子,对于壮大自身实力至关重要。
从这一点来看,大皇子、二皇子都有嫌疑。
当时皇三子黎惟钧才十三岁,尚未出宫建府。
其母吴淑妃的娘家是安阳伯府,安阳伯酒色财气占全了,长子在朝中领一份闲职,次子连个秀才都没考中,至今未入仕,娶了个商户女,吃喝玩乐无比逍遥。
黎惟钧文不成武不就,出了名的皇家小废物,在朝中的威望可以忽略不计,外祖家势单力薄,毫无存在感。
别说三年前,哪怕是现在都没人拥护他,更不会为了扶他上位不惜正面硬杠大权在握的战神秦王。
且不说三皇子没那么大的能耐算计黎晏州,就算他隐藏实力暗中出手,上头有大皇子二皇子压着,他俩的外祖家势力都很强大,又有镇国公虎视眈眈,好处也落不到三皇子头上。
三皇子要是没脑子,他算计不了任何人。
三皇子要是扮猪吃虎,那他更不会冒着偌大的风险,为兄长作嫁衣裳。
胡尚书伏法后,新上任的户部尚书孙崇礼,是孙德妃的嫡亲叔叔。
孙德妃膝下有皇五子黎忻钰,年方九岁。
然孙家门第并不显赫,且三代单传,孙氏一门惟有孙尚书支撑门庭,孙尚书年近四十尚无子嗣。
这样的母族,捧上天也没实力竞争储君宝座。
这里头有没有镇国公的手笔,夏澜无法肯定。
但按照常理推测,他外孙是唯一嫡出的皇子,他不可能对储位没想法。
北境战事失利,北燕撕毁条约,中断向大黎纳贡,甚至险些攻破辽州城。
这么大的罪过,却只处置了一位素来贤良能干的户部尚书,以及一系列户部官员和辽州地方官。
夏澜敢肯定,要么熙和帝知情,但因为幕后黑手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不得不替儿子善后,推胡尚书去当替罪羊。
要么,他就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夏澜有点想哭。
黎晏州是胎穿过来的,他在这个时代生活了二十多年。
熙和帝是他的亲哥哥,皇子们是他的亲侄儿。
可是最亲的人,却想要他的命。
天家无情,先君臣后父子兄弟。
对于现代人来说,只是史书上的案例,影视剧中的台词。
但对于生于兹长于兹的黎晏州来说,却是彻骨的伤害。
“所以,到底是谁?”夏澜深吸一口气,克制着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