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澜两手一摊,无辜地道:“他的病,天底下除了我,再没第二个人能治,可他不让我治呀!”
梁溪急得从窗口蹦进来,跪在秦王面前,哭腔都快憋出来了:“王爷,您这是作甚?好不容易有了一线生机,您怎能……”
夏澜摆摆手打断,淡定的道:“他不想活了,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你快办事去,记得一定要给我选人品好的郎君相看。
我怕再遇见周家那样的,将来你主子死了,没人护着我,我又得挨欺负。”
黎晏州始终不发一言。
只是脸色冷沉的可怕,肩膀轻微颤抖。
鲜血从紧握的指缝间溢出些许。
夏澜余光瞥他一眼,摆摆手示意梁溪下去。
梁溪不知所措,夏澜瞪他,半笑不笑地道:“你家主子的一切,等他死后都归我继承,我还使唤不动你了?”
梁溪一肚子火,拧着眉怒气冲冲的道:“夏姑娘一口一个死的,也不嫌晦气!”
夏澜满不在乎:“他都自己找死了,我有什么不能说的?”
梁溪气得不轻:“还请夏姑娘谨言慎行,恕在下直言,王爷惯着您,太后可不会惯着您。”
“那我走?”夏澜作势起身。
黎晏州伸手,准确无误抓住她的手腕,喉间滚出两个冷沉的字眼:“你敢!”
腕上黏腻的触感令夏澜瞬间起了满胳膊的鸡皮疙瘩,垂眸一看,男人惨白的指间晕着几抹血色。
她不禁攥紧拳头,可看看黎晏州铁青的脸色,又默默地松开了,牵起一抹无奈又苦涩的笑意。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死了,我怎么办?”
夏澜轻轻说完,就侧过身挨着他坐下,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
梁溪看到那糊满瓷白细腕的血色,眸子顿时一缩,叹道:“王爷,夏姑娘说得对,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夏姑娘一个弱女子,谁来护着她?”
夏澜侧过头靠在黎晏州肩上,温热的额头贴着男人微凉的脖颈。
沉默了好久,才低低地道:“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谁离了谁都不会死,这么多年,我不也过来了?”
她抬起头,伸手揉了揉眼睛,缓了好久才能让自己的语气和声线勉强维持住平静。
“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去死,我今天就下山,你不要去找我。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就当谁也不认识谁。”
“澜澜!”黎晏州心头一慌,伸手想抓住她。
夏澜手臂往后一抽,一小截衣袖从他指间拂过,滑溜溜如水流过,不留痕迹。
“小梁将军,等春红回来了,劳烦你替我转告一声,叫她去秦王府拿我该得的东西。
还有秦王殿下封地三年的赋税,也要尽快给我。我的日子还长着,总要多些财物傍身才行。”
梁溪心头砰砰打鼓,呆若木鸡的盯着夏澜,脑瓜子嗡嗡的。
不是,姑奶奶,指望你救命来着,你倒好,这人还没死呢,你就想分财产跑路了?
梁溪哭丧着脸劝:“夏姑娘,您可不能就这么走了啊!您要是撒手不管,我家王爷可如何是好?”
夏澜望着男人灰败的脸色,心口仿佛有钝刀在搅,闷痛闷痛的。
她黯然垂下头,默不作声的朝门外走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
梁溪急得脑袋冒火,牙一咬心一横,也不管什么尊卑贵贱,逾矩不逾矩的,径往秦王心口扎刀子。
“夏姑娘商户出身,又是个绝婚妇,还有个犯国法被砍头的赘婿亲爹,王爷可曾想过,若无您护着,她这一生该如何艰难?
她无亲无故,却有万贯家财,这与小儿持金于闹市又有何异?王爷三思啊!”
黎晏州内心天人交战。
他当了二十多年古人,当然知道如今这世道对女子是何等严苛。
当年的夏大小姐,有东省首富父亲护着,照样被一个泥腿子算计的家破人亡。
更何况如今的夏澜,孤零零一个小姑娘,如何在吃人的时代立足?
“澜澜!”男人喉间爆出一声绝境中困兽似的哀鸣,摸索着爬上轮椅,狼狈的朝门口驶去。
梁溪松了一口气,急忙推秦王追上去。
夏澜已经走出枕云堂,脚步很急,一步都没停过。
她不了解秦王黎晏州,但她熟悉林腾那副狗脾气。
他说不治,她要是敢强行给他治疗,他就敢当场抹脖子给她看。
但她有十足的把握,最后他一定会妥协。
前世和林腾对峙,宋澜就没输过。
果不其然,夏澜前脚刚走出枕云堂,后脚梁溪就推着黎晏州追了上来。
夏澜听见身后的喊声,拔腿就跑,半点犹豫都没有。
梁溪气得干瞪眼,扯着嗓子大喊:“夏姑娘,您跑什么!您等等王爷——哎哎哎!您慢点儿!”
黎晏州听见脚步声明显加快,却是扬唇笑了开来。
被封存在记忆深处的一幕幕瞬间激活,生动形象的在脑中浮现、盘旋。
他的澜澜,最爱和他唱反调。
他越不让她干什么,她越要干什么。
一百斤的人,九十九斤反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