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望。
他其实不止是只有一点点的失望,对自己,也对萧子窈,这样的心情有过一次便会再来一次,再一再二再三,失望日积月累,终将会变成摩天大楼,摇摇欲坠,最后,轰然倒塌。
他也许早就绝对不对劲儿了。
正如去年今时,萧子窈居然会轻易放过一个不听说的护卫一般,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之后便会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了——既然她都可以放任他的放肆,那自然也可以放任自己对他的好奇。
这几乎是顺理成章的道理。
好奇,然后产生兴趣,兴趣是爱情的先兆,也许,总有一天,萧子窈会爱上沈要也说不定。
夏一杰默不作声。
以往,萧子窈接他的电话一般都会等到三声以上,偶尔甚至是鹊儿先接起来,稍后再换她来转接——她对他有耐性,却没期待。
这不是爱情该有的样子。
好在,半晌过去,电话那头的萧子窈终于开口了。
“夏一杰,怎么电话是你接的?你们今天很忙吗?”
“我不忙,但是沈要很忙,他现在还没做完工作。”
“他不在军营里?”
“在,就是他还有点儿事情要先处理,没在办公室而已。你放心,我已经安排人去帮他打饭了,饿不着他。”
“谢谢你。”
萧子窈笑说,“你也记得早些吃饭——那你们几点下职?”
“说不好。”
他微微一顿,后又一瞬怔忪,立刻开始思考起一起凶杀案件的时间长短来。
那应当与一台手术的跨度相似。
偏偏,他心下却还有另外一种算法。
——他当时大约是用了多久,才将小金铃几乎置之死地的?
也许不过一瞬。
也许三更还少。
夏一杰于是说道:“你睡前,他肯定会回去的。”
萧子窈不由得有些奇怪。
“你们俩一向不对付,怎么今日还替他帮腔?”
“不是帮腔。”
他说,一字一顿的,也字字句句都风马牛不相及。
“我就是想和沈要也搞好关系,以后不让你为难,也不让你担心。”
“你有什么可让我为难操心的?一直以来,让我忧心劳神的都是那个呆子罢了!”
只此一瞬,他终于哽咽了起来。
那种失落落的心情与感觉,根本是藏也藏不住的,更不消说让他强行忍住。
夏一杰直觉自己简直快要哭出声了,就问道:“子窈,你难道就,从没有觉得因为我而为难过吗……哪怕是担心也好,难道连担心也没有过吗?”
电话那头陡的静了下来。
他于是立刻逼问道:“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萧子窈微微一顿。
“有过。”
“你来公馆的每一次,我都有在为难,都在担心你。”
“我每回都怕你走不出去,会死在沈要的手上。”
“这个回答,你还满意吗?”
她话音甫落。
谁知,夏一杰却猛的叫了起来。
“又是沈要又是沈要又是沈要又是沈要又是沈要!你难道就不能只想我而不想沈要!难道就不能只为了我一个人为难一次担心一次!我甚至都没说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我只是想听一句让我开心的话而已,哪怕你撒谎都可以——”
他近乎撕心裂肺。
是时,那电话的黑色烤漆隐隐约约的泛出一层雾气来,想来应是他哭了的缘故罢,总之看不太清,总之那雾气一抹就掉,一副很好撇清关系的样子。
“子窈,你在乎的就只有沈要。”
“在乎到哪怕他威胁我,你都可以原谅他。”
“我很好奇,如果有一天,他把萧子山弄死了,你还会原谅他吗?”
失望。
此时此刻,夏一杰仿佛听见了,他心下也许有什么东西坏掉了的声音。
爱情无声无息,欲望震耳欲聋,那座以失望的尸山血海堆砌而成的摩天大厦,终于崩塌了。
只不过,独独其中一点,他却至今不能分清。
——究竟是谁对谁失望?
他对萧子窈?
还是萧子窈对他?
不知道。
更何况,眼下,他好像也没有知道的必要了。
“夏一杰。”
萧子窈忽然叫道,那嗓音清冷,一如她有时看他的眼睛,只一眼就觉得生分的眼光,就仿佛是要与他一刀两断似的。
“我四哥早就死了。死在北上的路上。有些话你不要胡说。”
夏一杰止不住的笑了起来。
“你看,你还骗我。”
他说,“沈要都知道四哥的事,而我却不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甚至可以告诉他,却不肯告诉我。”
“你见到我四哥了!”
“当然。”
他轻轻一笑,瓮声瓮气的,很是温柔的口吻,简直像在表白。
“他现在就在军营的禁闭室里。”
“原来他的脸都烂成那样了啊。”
“可惜沈要还是不愿意放过他。”
——那座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