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已是很早时候的事情了。
岳安圈子里曾有位名媛,此女托了许多关系,最后弄了条毛色金黄的洋狗来养,一日吃茶,顺便带出门去炫耀,恰逢那日萧子窈也在茶楼听戏,苏同心是她的女伴之一,便也沾了光、一道瞧见了。
苏同心记得清楚,那洋狗脾气顶好,见人招手便摇尾追随,根本不挑人,小姐们看了喜欢,纷纷赞不绝口,却唯独萧子窈不大赞同。
“这狗不太好。一般容易和外人亲近的狗,迟早会跑丢的。”
在场诸位,全数萧子窈身份最贵重,但凡她开尊口,便都是金科玉律,所以,饶是那名媛听罢心下不服,也不敢当面驳回去,只得私底下说说嘴,等旁人事后再来安慰。
谁知,过了没几天,那洋狗竟被萧子窈说中,居然真的走丢了,幸而人去找得及时,最终将它从狗贩子手中救下,不然必要哭死那名媛去了。
有了这遭教训,那名媛立刻便向萧子窈赔了不是。
“萧六小姐,之前是我没见识,不听您的话,现在千万求求您,教教我养狗的法子。”
萧子窈一时失笑:“这有什么好请教的,把狗关进笼子不就行了?”
那名媛有些不忍,便说:“可……狗被关了笼子,肯定会一直叫一直闹的,那该多可怜呀……”
“可怜?一个宠物,有什么可怜的?”
萧子窈眉目弯弯,如工笔画,美得十分刻薄。
“笼子里既安全,又不愁吃喝,到底哪里可怜了?更何况,一旦狗被关了笼子,待你偶尔将它放出来时,它更会对你感恩戴德,从以后满眼只有你。如此一来,你驯服一条狗,狗也得到一个安身之所,这分明是一桩美事啊,又何来可怜一说呢?”
彼时,她高高在上,天真又残忍。
殊不知,世事无常,兰因絮果,如今的她竟也沦为宠物。
苏同心哑口无言。
沈要直勾勾望定她,像个胜者。
“苏小姐懂戏?”
他施施然问道。
苏同心以为他是意有所指,或说、兴师问罪,当下便心虚了起来,于是开口,支支吾吾的。
“不能称‘懂’……我都是跟着子窈学的……”
“——好。”
她分明闪躲,哪知沈要却说,“苏小姐,子窈想看戏文,但我不懂这个,所以请你帮忙。”
话音至此,他忽然变得像个孩子,束手束脚的站定、惴惴的等一个结果,却不是等她的答复,而是等萧子窈的笑脸。
苏同心哽了哽。
“戏文么,我房里现在就有的,如果沈军长急需,大可先拿去给子窈看……”
沈要当然说好,之后便将戏文带回去了。
晚间,他故意慢吞吞的上楼,开锁也沉着性子来,禁闭与等待都是驯服的手段,他自幼便经历过了,所以从此深谙此道。
是时,萧子窈正凭窗坐着,回眸一顾,便瞧见沈要推门进来,手藏在背后,大约是带回什么东西,便想着给她些惊喜罢?
她一下子难过起来,直觉应当笑一笑,至少,不该泼那呆子的凉水。
毕竟,沈要此人,什么都要争抢、什么都得赢下,唯独输给她,倘若细究一番,就连他讨好她的机会竟也是她的苦心安排。
思及此处,萧子窈不由得勉强一笑。
“背后藏的什么东西?”
沈要闭着嘴,喉头却一滚,良久才说:“你猜。”
她故意猜错:“我猜是四方斋的点心。”
“不是。但四方斋的点心也买了。一会儿拿上来。”
他摇摇头,又近前说道,“……是你想看的戏文。”
他于是拱手将那戏本落落的递与萧子窈去。
无碍的,那几折子书页他已仔细翻查过了,里头没夹留字的纸条,只是文段间留有零散几句批红,想来苏同心也不敢再多言了。
他只管不动声色的等萧子窈反应。
可他到底还是不自觉的紧张了起来,只因萧子窈不过瞥了一眼案名,人便兀自笑出声来,又是嗤笑,全然一副玩味模样。
“呵,《红鬃烈马》?”
沈要低低的说:“你讨厌这折戏。”
“称不上讨厌,只是不喜欢罢了。”
“不喜欢就是讨厌。”
他一面说着,一面矮下身去、单膝点地,指尖也小心翼翼勾住她的裙边,语气里带着些试探,“六小姐,最近你好像不喜欢我了,是讨厌我了吗?
——真狡猾,他竟这般的问她的话!
一时间,萧子窈实在被他杀得有些措手不及,便疑心这呆子哪里会是不自知?依她所见,他分明就是太清楚,所以才使的把戏!
“我说的不是你,我是在说戏文。这戏文讲的是王宝钏下嫁薛平贵,独守寒窑十八载,谁知薛平贵被俘后娶了敌国公主,最后返回长安谋权篡位,自立为王。这世道当真稀奇,这样下三滥的故事也能变成美谈。”
谁知,她适才说罢了,沈要那头却是自顾自的哦了一声,没头没脑的。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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