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的西北角,有一殿名大福,平日里多用来祈福祭奠。
袅袅升起的青烟,将悬挂起的画像,遮的朦朦胧胧。
武媚一身灰衣,跪在蒲团上,嘴中连绵不断的吐着经文,她一边敲着木鱼,一边看着画上雍容华贵的妇人。
画中人自是长孙皇后……
长孙薨于贞观十年,武媚是贞观十一年进的宫,她并未见过这位人人称颂淑良的贤后。
对于长孙皇后,武媚有着好奇,有着钦佩,还有着嫉妒。
在这偌大的宫城中,皇帝有着数不胜数的女人,要论美貌,有远胜长孙的,要论贤良,也有远胜长孙的,可是,能让皇帝念念不忘的,却只有她一个。
要是……
要是她也能得如此宠爱那该多好。
突的,木鱼变得杂乱,一股烦躁涌上心尖。
武媚进宫,是带着美好愿景的,她不奢望能成为另一个长孙皇后,但是,怎么也不该像现在这般,进宫十年还是个小小的才人,怕是皇帝早就忘了还有她这么个人。
这般下去,她会是个什么结局呢?
坐看青春年华逝去,独自一人忍受漫漫孤独,等到他日年老色衰,彻底永无出头之日,或者,等的哪日皇帝大行,按照惯例被送进庙中,青灯古佛了却余生。
一股恶寒冒出,随之还有绝望,武媚不喜欢庙中的生活,她讨厌木鱼,讨厌诵经,讨厌从头到脚灰土土的装扮。
修行的生活简直是度日如年,如果一辈子都要如此,还不如趁早自尽落个痛快。
供桌一旁,有用来镇邪的貔貅,这貔貅用纯铜打造,脑袋上有锐利的两角。
武媚看着锐角,眼神一会迷茫,一会哀怜,一会却又是不甘。
她出身豪门,父亲武士彠不仅贵为国公,还是富甲天下的巨商。
自小,她锦衣玉食,含着金汤匙长大,但当武士彠去世以后,生活变得天翻地覆。
异母同父的两个兄长,对她和母亲十分苛刻,她们母女在府中的地位连下人都比不上,无可奈何之下,武媚只好随着母亲回到洛阳母家。
这之后不知怎么,皇帝知道了她的名字,然后就将她征召进了宫来。
武媚以为,这会是一个新的开始,但希望越大往往失望便越大,她不过是从一个坑掉进另一个坑中。
上天待她真是凉薄,武媚不甘心,她是真的不甘心,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呢。
听闻太子去了翠微宫,她日夜不停的弹琴,哪怕明知承业寺离翠微宫尚有些距离,喜好琴乐的李治十有八九听不到她的琴声,但武媚还是日日不辍的坚持着,因为这是唯一的机会。
她要想摆脱眼下的苦楚,要想摆脱日后的深渊,只有抓住李治方能有一丝可能。
她的坚持,终于得到了回报,李治来了,武媚清晰记得那日见面的场景,她从李治眼中看出了对自已的兴趣。
本以为那只是一个开始,所以武媚来了手欲擒故纵,她擅长钓鱼,知道如何布饵才能让鱼儿上钩。
可是,老天又一次让她失望了,李治迟迟不见再来,她在承业寺左等右等,哪怕又弹起了琴,哪怕将手弹的满是伤痕,仍是毫无用处。
武媚再陷入绝望,可恰在此时,她却又回到了宫中来。
武媚觉得这是个良机,设坛祈福需一月之久,既然鱼儿不肯咬钩,那就拿网主动下水去捞。
可是,也不知该说命运多舛还是造化弄人,她回到宫里来了,李治却是去了献陵。
一声哀叹,武媚停下动作,缓了不久,身后响起脚步,当即,木鱼声再起。
李承乾一席黑衣进来,规规矩矩的上香参拜后,随之看向一侧低头轻诵的武媚。
瘦弱的身躯,纤细的手指,谁能猜得到,她以后能当皇帝,谁又能想得到,这个文弱女子心肠比之蛇蝎还要狠毒。
狠人啊~
真真正正的大狠人啊~
眼前突然暗了些,武媚抬起头,只见一张冷峻的脸,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不知为何,心中一阵悸动,连呼吸都有些急促,这种感觉难以言喻,只能说一对视,就好似要坠落进深渊一样。
这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武媚慌乱低下头。
李承乾清冷道:“你是那座庵里的。”
“回殿下,妾是承业寺里的。”
李承乾故作不知,“修行之人,缘何称妾!”
“回殿下,妾是宫中嫔妃,并非出家人。”
李承乾上下扫扫,“你叫什么名字?”
“妾,姓武,字媚。”
“武媚。”轻念一句,李承乾淡淡道:“抬起头来。”
武媚不安的将头抬起,她也不敢看李承乾,特将视野移向别处。
殿中,尚有不少宫人,虽说他们都微低着头,但余光还是能看得到的。
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庄重肃穆的坛场中,李承乾伸出食指,轻挑起了武媚的下巴。
这动作,轻佻又荒唐。
宫人们纷纷将腰弯下,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地板,他们动也不敢动,恨不得将头都给埋进胸膛里。
武媚傻了。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