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当朝宰相宋解的幺女,芳名宋喜雨,身后是她的侍女,名唤花枝。 宋宰相中年方得此女,放手心怕掉,含口中怕化,当命根子一样疼爱,是以将小女郎养得极好。心性娇憨可爱、举止端庄大体。宋喜雨和别家贵女又不甚相同,她自幼亲近庖厨,最喜在庖厨捣鼓些吃食,还偏叫她弄出些名堂。 去岁里皇帝过七十大寿,宋喜雨做了一道花生酥祝寿,随父亲的贺礼送入宫中,让食欲不佳的圣上连吃了三块,龙颜大悦,得了好些奖赏。 素日里更是蒸酥酪、撞姜奶、杨梅冰饮变着花样在府中做,母亲金氏本是个窈窕纤细的美人,这两年都被喂得丰腴了些。 而令掌印大人温竺宴心心念念的甜糕也正是出自她手。 “花枝,快些走,迟了可赶不上庙里的素斋了。”宋喜雨笑意盈盈地停下脚步,等花枝赶上来。 二人比肩,花枝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珠,瞧着眼前眼生的竹林,颇有几分怀疑,“女郎,我们真的没走错路吗?” 眼前的径道窄而悠长,和以往走过的路并不太相似。只是二人许久未单独来过寺中,颇有些糊涂。 宋喜雨摇摇头,正要另辟蹊径寻找新路,忽然听到径道深处传来一道尖利的女声,“狗奴才!” 随即哗然一声,似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花枝目瞪口呆,哆哆嗦嗦地扯着宋喜雨的衣角就要拉她走,宋喜雨却不甚在意,好奇地对着那处幽深之处探头探脑。 忽见竹径的深处走出一个人,只见此人一身月牙色窄袖压金线圆领袍,生的是清朗俊逸,右眼下一颗生动的朱砂痣像是致命的漩涡,勾得宋喜雨半句话都说不出。 此人正是温竺宴,他的额头上破了口,殷红的血一直流到眼睛,平添几分凄惨。 温竺宴见到宋喜雨一惊,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毫无防备地撞见心尖上的女郎。 宋喜雨脑子很是活络,早就听说这山上住着当朝的太子妃娘娘,能在国寺这般肆意动怒的恐怕正是这位贵人。 只是眼前这人看着身份怪尊贵,没想到还会被太子妃娘娘这般训斥,瞧着这副好面孔都破了相。 “你是谁?”宋喜雨好奇问道。 温竺宴行了个拱手礼,“奴才是太子妃娘娘身边的黄门,奴颜沾了血污,惊扰女郎了。” 原来是犯了事的奴才,宋喜雨眼咕噜一转,说道,“无妨无妨。你既然犯了事,不如和我一道上相国寺里去,美美吃顿素斋,等太子妃娘娘气儿劲消了再下来孝敬她老人家,必定不会再为难你。你瞧我这提议如何?” 温竺宴沉默了一会,应答道,“多谢女郎。” “如此,你便带路吧。”宋喜雨心头一松,既然是太子妃身边的奴才,这识路能力必定是比她和花枝强上不少。 温竺宴瞥见了宋喜雨面上的愉悦,心里暗笑,原来是小女郎忘记了上山的路该怎么走,难怪会在这后山看见她呢。还知道蛊惑他给她们二人带路,真是个鬼机灵。 温竺宴自做上掌印以来,再没有给谁做过引路长随,不过当下被宋喜雨使唤,温竺宴并不恼。若是往后宋喜雨入宫,他恨不能日日伴她左右,掌印不做也罢,只做她一个人的长随。 春林初生,鸟鸣清越,阳光在树影间投下碎金,静影沉璧。 一片嫩绿葱茏之下,白衣男子衣带窸窸窣窣勾缠路径两侧的嫩草,沾染上青色的汁儿。他身后是藕粉色小衫的灵动女郎,二人一前一后,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踏青之雅意。 途缘溪径,宋喜雨唤了一声,“欸,小黄门,你且等等。” 温竺宴闻言驻足,只见小女郎从袖口抽出一条软绵绵的锦帕,踩着春泥走近河边,弯下纤细柔软的腰身,将帕子在河里荡涤了一番。 她给帕子绞得半干,言笑晏晏地对他招招手。 温竺宴缓步走过去,宋喜雨在阳光下几乎发光。温竺宴生平的谨慎,却在她面前莫名尽数瓦解。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宋喜雨,若是昨夜奋笔疾书的秉笔官看到眼前的少女,恐怕也会理解他一刻不停地处理政务的心情。 只是若是被人知道,堂堂司礼监掌印大人春心萌动,觊觎日后皇后娘娘,内庭必定会掀起惊涛骇浪。 他心头滞涩,下巴却蓦地一凉,一条软软的帕子将他神志微拉回来,只听小少女莺歌似的声音传来,还带些微恼,“头低下些,宫中都吃的什么珍馐,竟然叫你长得这样高。” 少女温香而柔软的帕子微湿,挠痒痒似地蹭在他的脸上。 温竺宴拢了拢衣袖,满脸歉意地垂首,口中郑重万分地说着“奴才之罪”,眼睛却毫无礼数地紧盯宋喜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