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炉刚刚熄灭,熬煮的汤药摆在桌上,散发浓烈的苦味。
“参公子。”
“起。”
林珩唤起缪良,试了试杯盏的温度,端起汤药饮下半口,旋即仰头一饮而尽。
苦涩溢满口腔,继而滑入胃。他早习惯这种味道,自始至终面不改色,好似饮下的不是苦药,仅是一盏清水。
“大母遣来何事?”
“越公子煜送来书信,言楚有异动。国太夫人担忧您的安危,请您尽快回城。”缪良从背上解下信匣,双手捧着送林珩面前。
“公子煜?”
林珩微感诧异,打开信匣,取匣锦囊。
信非撰于竹简,而是写在绢布之上。
林珩解开系绳,取叠起的绢布,一层层展开,竟覆盖半桌面。因编织手法巧妙,绢轻且薄,在光下近乎透明。
持绢移近灯火,上面的字迹仿佛悬于空气之。
“越绢。”
越绢乃是越国独有,每匹价值百金。
上京好奢华,上行下效,王女和贵族女眷皆以穿着越绢为美。花纹独特的越绢时常被争抢,甚至卖天价。仅靠售绢,越国就赚得盆满钵满,年年国库丰盈。
价值连城的绢竟被用来递送书信,若被上京众人所知,必会捶胸顿足,怒言暴殄天物。
林珩展开信件,细读上面的文字。
越侯在冬猎遇刺,刺客使用楚国的铁箭,他不由得挑了一下眉。
“冬猎,刺客。”
放下信件,林珩习惯性地敲击指尖,望着落在帐上的暗影陷入沉思。
缪良屏息凝神,恭敬立在原地。他很擅长举,稍不留意就会忽略他的存在。
马塘守在桌案旁,不着痕迹扫他两眼,其收回视线,表现得若无其事。
马桂回来复命,先经通报再掀起帐帘。
冷风灌入帐内,林珩停止敲击,目光移向缪良,道心决。
“缪内史,回宫禀报大母,刺客悉数就戮,我毫发未损。冬猎关系重大,不途而废。”
“诺。”
心知林珩言必行,缪良十分识时务,没有多嘴劝说。他正准备离开大帐,忽被林珩叫住。
“且慢。”
“公子有何吩咐?”
“越骑仍在城内?”
“尚在。”
“公子煜好意拳拳,我理应回信。冬猎尚有四日,令他暂留,待我回城。”林珩斟酌道。
“诺。”缪良恭身领命。
又等候片刻,林珩没有别的吩咐,他才行礼退大帐,召集随行的甲士,上马营连夜回城。
帐帘落下,末端轻轻摇摆,终归于平稳。
马塘拨亮灯火,移走杯盏。
马桂站在林珩身旁,低道:“公子,仆查过刺客,没有任何他国私物。甲胄、衣履、腰带皆晋国,无法辨明身份。”
“身上也无标记?”林珩侧过头,灯光舔舐眼角,愈显瞳仁漆黑。
“无烙印,无刺字。伤疤极为常,乃刀、矛所致。”马桂认真回想,脑忽然闪过一幕画面,口道,“一人肩上有厚茧,余无。”
“厚茧?”林珩执起笔,倒转笔杆,以末端点上马塘右肩,圈一形状,询问马桂,“是这样?”
“正是。”马桂心生诧异,“公子如何知晓?”
“我当然知道。”
林珩冷嗤一,随手丢开笔。
笔杆触碰桌面,翻滚两圈,撞上信匣发一轻响。
“上京有力士,扛巨盾,擅用铜矛。列阵时,队前力士持盾,排持矛。矛以铜铸,前端架于肩,末端抵在地面,抵挡烈马和战车冲撞。”
林珩在上京九年,唯一一次王军列阵,震撼烙-印-心头,迄今记忆犹新。
倚仗这支强军,天子早年屡屡发起战争,致使国库枯竭,财政入不敷。实在无钱打仗,他不得不罢兵,才导致日一系列变故。
“力士常年操练,肩头必有印痕。”
马塘和马桂对视一眼,前神情肃然,目光暗沉。
“公子,真是上京?”
“是与不是皆无妨。天子视诸侯为患,有机会然痛下杀手。”林珩靠向桌边,单臂置于桌面,指尖擦过硬木纹理,嘴角微翘,笑意却不达眼底。
刺客已死,死无对证。
矛头必须指向郑国。
至于上京,难为天子大费周章,总要有所回报。
短暂思量之,林珩命马塘再移三盏铜灯,命马桂开箱取来竹简,提笔写下奏疏,准备派人送往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