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末,奉元城南。 沙场闻鼙鼓,兵阵卷尘烟。 冷铁的微光中泛着腾腾杀气,遍布原野的鼓声莫名悲壮。 “咚咚咚”的巨响一下一下回荡在夜幕之中,整个奉元城都被这压抑的声音共振着,如同整个天地都在应和而歌。 两个时辰一到,三十三万宁蜀奉联军便开始缓缓移动,向着远处的乾回连营一点点倾轧而去。 三十多万人的军阵何等壮观,这场面已经很难用语言形容。 但比之更夸张的,则是对面七十余万严阵以待的乾回大军。 严兵整甲,枪刀映月。 七十万人悉数出营,于面向奉元的方向列开数层严密的防线,“乾”、“回”二字旌旗在夜色中猎猎鼓动。 如此平野之战,本就没有多少战术可言,比的就是一个狭路相逢勇者胜。 也正因如此,最起码在此时此刻,缺少将领的乾回大军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怯战之意,每个士卒脸上有的只是破釜沉舟的坚决。 在异国作战,再加上如今的局势,他们本就没什么退路。 如果此战不能胜,那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想必每个人都再清楚不过。 因此,不管这七十万人在天狗军的轮番骚扰之下有多么心神俱疲,眼下都只能强打精神迎敌。 哪怕直到这一刻,他们的援兵还没有到来...... “舵主!” “楚公子来信了!” 乾回大军连营,就当营外两军相距已不过数里之时,一顶为数不多仍亮着光的军帐之内,一个男人则是突然“噌”的一下站起身,手中高举着一块子母玉。 他快走两步,将玉递给脸色严肃的庄之明,然后便与其余人一起紧张的注视着后者,大气都不敢出。 自打那夜偷袭魏长天得手之后,这还是楚先平第一次传来消息,估计也会是新奉之战结束之前最后一次传来消息。 而毫无疑问,这则消息中的“指示”大概率会影响,甚至是决定此战的胜负。 “......” 军帐之内一片死寂,军帐之外亦无风无声。 也不知是不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就当这场注定血腥残酷的大战已近在咫尺之时,从夜穹到大地,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沉默,连野草也一动不动。 从紧张,到惊讶,到愕然,到激动,到疑惑。 庄之明手握子母玉,表情在短短的几十息之内几度变化。 又过了数息,他终于放下已不再发热的玉石,抬起头来扫视了一圈正死死盯着他的帐中众人。 “诸位,今夜若是成事,我等便终可一窥那一品的秘密了......” 平静的声音缓缓响起,只一句就令所有人猛地瞪大了眼睛,呼吸也变得急促。 之前已经说过,庄之明跟楚先平并非“上下级”,只不过是合作关系。 而他之所以愿意听从楚先平的命令,所图的也只可能是那挑月剑。 庄之明跟楚先平具体做了什么交易,他又是如何确定楚先平一定会兑现承诺的,这些犹未可知,也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今夜过后,楚先平就会将挑月剑谱交给他。 至于他要为此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老张、老刘、老杨,你们留下......” “记住,开战之后你们便......” “......” 转头看向三人,庄之明正色说了几句话。 然后,在众人逐渐变得惊愕的目光中,他又冲其余六人沉声说道: “你们,跟我来!” “......” “呼!” 犹如一道道阴风掠过,几息之后包括庄之明在内的七人便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三个境界最低的男人仍站在帐内。 三人面面相觑的看了看,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发自心底的震撼。 因为直到此刻他们才终于明白,楚先平的手笔究竟有多大..... 阴云盖月,遮天压地。 亥时六刻,距离大决战还有两刻钟。 ...... ...... “隆隆隆!” 周身黑甲环绕,当绵延数里的军阵缓缓停下之时,位于中军当中的金黄色帅旗也慢慢不再晃动。 视线越过无数兵卒头顶,看了一眼对面那绵延无际的火光,韩兆将目光落在身边的魏长天身上。 很明显,他是在等后者下达最后的进攻命令。 月黯,风止,沙沉。 此时此刻,整个战场都鸦雀无声,唯有马嘶零星。 身处在这压抑到极点的沙场之上,魏长天突然觉得一切都有些魔幻。 两年前,自己还只不过是一个为了生机而奔波的普通人。 而现在...... 说实话,这还是魏长天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 最早的奉宁国战,他全程没有参与。 蜀州之战时,广汉县是守城战,牛头山伏击算是单方面的屠杀。 而最近凉州之战,奇袭仙池一役他没去,之后的仗更是压根就没能打起来。 所以,虽然每场战事他都或多或少的掺和了一番,但其实并没有真的见识过大规模的战争场面。 更何况是这种最惨烈的平原大军团作战。 “......” 深深吸了一口气,魏长天感觉身边的空气仿佛变得越发粘稠,每一次呼吸都是壮烈的味道。 黑云压城城欲摧。 直到此刻,他终于体会到了何为极致的压抑。 这是一种千万人屏息的沉默,是千万心脏跳跃的震颤。 对魏长天来说,对许岁穗来说,对楚先平来说,对吕鸿基来说,这一战都牵扯了太多利益纷争,阴谋算计。 但对于这一刻站在战场上的百余万普通士兵而言,他们却皆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君、为了国。 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 十万人同心死义,争天下万里江山。 毫无疑问,有无数人将会死在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