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缨第二日一觉醒来, 任娘子告诉她说这几日最好不要出门,京里正调动宿卫戒严,才知出事。 簪缨细问缘故, 杜掌柜亲自来回话,在小娘子跟前压低声音:“今早徐先生过来透露了几句, 昨个大司马审了皇后身边;几个人,竖着抓来;,夜里横着送回去;……咱们唐记在淮水负责瓷器生意;钟掌柜,才不久也捎信回来, 说驻扎淮水;北府兵,似乎一夜之间不见踪影了。” 杜掌柜故意模糊了那些血腥事, 簪缨还是很快明白过来。 杀宦,调兵, 小舅舅口中“他报他;”, 原来是这般报法。 她捻着掌心直接问:“死;是谁?” 杜掌柜见小娘子神色冷静,顿了一顿, 也不再遮遮掩掩,“一共四个, 为首;是大长秋和一个大宫女, 还有两个,徐寔没细说, 仆知之不详。” 簪缨瞳孔轻缩。 她回想起昨日,小舅舅有些异常;样子,又没头没尾地问她是不是怕打雷。原来,他审过了庾氏;贴身侍者, 想必是得知了一些她小时候;事。 大动肝火, 以至于此。 那些久远;过往, 她已经全无记忆,但根据她在宫里那些年;习惯和心性,也能猜到庾氏没干过什么好事。 然无论那是什么,她已经挣脱出前尘,忘尘如洗垢,不会再回望。 她更不希望小舅舅因为这种事坏了心情。 簪缨当下便去了趟麾扇园。 外头淋漓着细雨,春堇为她打一把素面点蜷尾红鲤;油纸伞,鲤只如豆大,鳞色似朱砂。到了园中,却没见着卫觎,从轩馆里迎出来;是徐寔。 见到小娘子,徐寔目光先一幽沉,继而温和道,“将军昨日歇息得晚,此刻尚未起,小娘子有何紧要事,可同在下说。” 簪缨想到昨晚夜雨霖漫,他生着病,还陪自己听了许久雷声,眉心蹙起,向虚掩;轩门望了一眼。 江南长大;女子软音轻侬:“小舅舅;伤病好些了吗?” 徐寔自然报喜不报忧地顺话说好些了。 簪缨便道:“我无何事,只请小舅舅安心静养,外头若有动静找上门来,我这府主虽不顶事,也不会惊扰到小舅舅。” 她说罢,在徐寔;愣神里福身告退。 走到月洞门前,回忆方才徐先生看她;眼神依稀不同,似乎藏着许多惜色,她在伞下回头展唇一笑,“徐先生,昨日种种在昨日,今时今日我很自在,先生不要放在心上。” 徐寔目送少女离去许久,苦笑叹息着推门入轩。 门扇之后,身量高嶙;披裘男人就站在那里,软而密;风毛围着他颈颔,硬是软化不去一丝他下颔线;锋硬。 卫觎气色幽白,眉眼恹冷。 徐寔知他都听见了,苦笑道:“经历过那种事,没想到小娘子依旧生长得天真无邪思,不用旁人安慰她,反倒先安慰了我一通。更没想到啊,大将军有朝一日也会被别人出头护着。大将军方才真该出去看一看,小娘子说那句话;眼神。” 很动人。 卫觎黑深眸海里亮起星点;微芒,“心绪不好,怕平白委屈了她。” 又道,“当年事别告诉她。” 徐寔心有戚戚,那种惨绝人寰;毒计,他怎忍心对小娘子透露分毫。 正因投鼠忌器,他家大将军才没在昨日直接揭了庾氏;恶毒脸皮。然而,以一城之兵镇压京师发难,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这一步迈出去,朝野那些士宦名士在背后议论卫觎其人,当是忠邪?佞邪? 卫觎全不在乎这些,自门楹望着外头;细密雨帘,只盼着亲兵早日寻到葛神医带回。 朝堂之上,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这已经不是单纯;后宫之怨,北府万众人马窥伺建康东门不去,朝臣惶惑纷纷。有人提议调宿卫六军护驾还不够,应将驻在京城外;三十六路牙门中军,统召入城护卫;也有人提议,干脆降谕入蜀,请蜀亲王带兵来勤王。 这些大多数自入仕以来便未经历过战事;太平臣子,对于突如其来;大兵压境,如稚鸟闻惊弓。前些年,还传出过建康街头见黄须宝马,公卿惊问“此猛虎从何而来”;笑谈,三品之臣,不识战马,京师之地;承平安逸可见一斑。 于是他们也忘了,淮水以南之所以能安生五十余年无外乱、无内斗、名流恣意清淡、高士痛饮酒读离骚,是祖、卫所率;两代北府兵将,用血肉抗胡族于淮汉,息民生于江左换来;。 现下,风吹草动,众人便恨不能举一国之兵力,去厌胜折冲眼里无天家;骄狂北府兵。 自也有有识之士,反对蜀王回京,“西蜀把控着南朝;西北咽喉,是兵冲要地,向来制约长江上游入口,以控荆襄。而今淮水虽乱,尚有长江天险,闻听大司马用兵如神,岂知不是示空城计诱于北胡?外敌可乱,朝内却万万不可自乱阵脚,一旦西蜀调兵至京,原本只是淮水一处空门,便会变成淮、江两处大破绽,不等勤王军至,则京城危破在旦夕尔!” 话是这样说,可谁又知那位心思神诡莫测;大司马是真想诱敌,还是存了马踏建康;心思? 再说兵事瞬息万变,怎么处处都如料算得那样正好,万一北胡当真浑不吝,瞅准时机挥师试探,又当如何? 召勤王师不成,朝臣继续争吵,在应对大司马;策略上,有人猛烈弹劾,有人主张议和。 几位老神在在;府君,稳立殿堂,都以为形势尚不至如此危急,但与大司马修好一事也不可再拖。 他们一致建议太子殿下亲自释放那四名骑尉,送回乌衣巷。 在王谢这些大族看来,什么叫天家颜面,还不如戳在丞相府院中那些奇石来得重。你既一时找不出可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