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撷芳宫，两人一同去探望林婉。林婉自北宫搬迁过来、还得到太后亲口晋封为常在后，日常生活得到了明显改善，不说旁的，那张原本蜡黄瘦削的小脸上都圆了一圈。 她的亲姐姐林容在太后面前复宠、晋封，她自己成为人质被宁淑容当成国宝供起，整日不必操心只管好吃好喝，再没有比这更顺遂的日子了。只是…… 时隔多日，再次见到那对自己牵肠挂肚的亲姐姐，她完全没有受人关照有所倚仗的幸福感，反而吓得魂飞魄散。 林容又要来做什么？ 自己又要被利用来做什么？ 她惊恐不安地跪地行礼——依照后宫礼制，二品往上的嫔妃身份贵重，七品及以下的散号嫔妃需行稽首大礼，几乎等同于主仆之分了。而此时的林婉这一礼行得结结实实，入宫一年了，经历了这么多事儿，她早已被磨平了在闺中的那份自负，对林容再也不敢生出什么愤懑怀恨之情了。 比起眼高手低的野心，还是生存最重要啊！ 林容很满意她的态度，笑着让人扶起她，关切地问了几句衣食住行之事。宁淑容则在不知不觉间退了出去。 “淑容娘娘把门都给咱们带上了。”湛露掂着脚尖望了一回：“外头也没有人，只有咱们带来的两位贴身宫女守着。” 林容面上笑意更浓。 “若说静妃是个让人失望的，这位宁淑容实在是让人惊喜呀。”她目光中露出了真切的愉悦：“我本还打算着要很费一番功夫才能说服她……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娘娘当真要拉拢宁淑容了？”湛露看了看被人按着坐下、仍旧浑身颤抖的林婉：“是为了能够方便见到二小姐？这不是什么难事，宁淑容虽然受命与太后，私底下和您行个小小的方便还是很容易的。” 林容摇头：“哪里是为了这件小事。宁淑容这人用的好了，日后就是我在谢家的一根线了。” 湛露吃惊地张大了嘴。 “可，可……淑容她可是姓谢的呀！” 人家是谢家的族人，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外人出卖自己的家族！ 林容笑而不语。 姓谢又如何？ 这世上最狠的刀子并不是敌人手中的，而是来源于所谓的血脉亲人。世家大族里不见血的内斗比闽南的战场更惨烈，像宁淑容这样庶出旁支的身份、进宫只是为了谢皇后踩着舒服，她的日子恐怕有很多不能为外人道的艰辛。 宁淑容跪在谢太后脚边上连条狗都不如的样子让林容坚信，她一定也不愿意一辈子这样活着。 “宁淑容这个人我自有安排。眼下，我有一件要紧事要托付给婉儿。”林容回过神，伸手拉住林婉满是冷汗的手。 林婉手指抽搐，却没敢甩开她。 “婉儿，你不要怕。”林容难得真正平心静气地看着对方：“我知道，你与我在闺中时有过不睦。但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你是林家的女儿，是我用得上的人，这一点不能改变。” 林婉唇角蠕动，最终却什么都说出不来，只是低头苦笑。 过去了？ 怎么能过去呢。 她和她的生母许氏曾虐待年幼的林容，更曾谋害她的性命。林容翻身之后，将许氏打断了腿扔进佛堂里，让她过着生不如死的下半生。 正如宁淑容和谢家嫡系之间的关系，高门大户里哪里有什么血脉情分，不过是繁华背后的杀戮场。 多日以来，她对林容的性子也有了些许了解。林容不是个气量狭小的人，但她最无法容忍的是威胁到她的性命。 “你既无胆识更无谋略，扶不上墙，我便也不再多说了。”林容不耐烦地松开她的手。林婉虽也是她的下属，但不同于裴小怜几个得力干将，她还真只是个平日里被供起来的人质、遇事时拿出来送死的探路石。 生死有命，她只能自求多福。 “我先问你几句话，你如实回我。”林容说道：“你入宫之前曾与温家议过亲，这事儿你可还记得？” 林婉猛地一惊。 和温家……议亲？ 她当然记得，每每想起来都会蒙在被子里沉默地哭泣。 “我，我那个时候，年幼不懂事。”她低低道：“父亲给我说的亲事门楣不高，我不喜欢，父亲这才一怒之下要将我许给温家那个痴傻的长子。” 入宫不过一年而已，可午夜梦回时，这些事仿佛已是百年之前的了。她真是蠢，本可以去小门小户的徐家做媳妇，一辈子不操心安享荣华的，她偏偏自视甚高，觉着自己能进宫来搏个富贵，亲手毁了那门亲事。 现在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