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戈说到做到,从小巷子里拐出来,抢过一匹马,扬起鞭子,迎风疾驰,准时准点在两刻钟之后,赶上了三宝的马车。
“呀!你回来啦?”
三宝扯紧缰绳,跳下马车,没仔细看主子的脸,而是握紧腰间的刀把,朝他身后使劲张望,没带来啥麻烦吧?
沈长戈调转马头,面朝来路的方向,抢过三宝的刀扎在马屁股上。随着一声嘶鸣,马儿疾跑。
“岁晚还好吗?”
“好呀,睡得好好的呢!”
三宝撅着嘴把刀抢过来,一边擦拭,一边嘟囔着:“真讨厌,自己有刀不舍得用,天天抢我的,染了血,脏兮兮的也不给擦干净。”
“别磨叽了,赶车,回家。”
沈长戈踏上马车,一掀帘子,着实愣了一下,还带着那么一丢丢惊吓。
只见原本应该熟睡的吴岁晚,正直直地坐在车厢里,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他。
这是咋回事儿?那药丸子失效了吗?以前吃一颗,至少要睡三个时辰。
“你是谁?哦不对……”
吴岁晚摆弄手指,咬着唇瓣想了想,她应该知道男人是谁,所以换了另一种问法:“你干什么去了?”
“我……呵呵……”
沈长戈坐进车里,揽过吴岁晚的肩膀,忽略她的问题,关心道:“岁晚,不困吗?怎么不睡一觉?”
“嗯……”
吴岁晚咬着手指,含糊道:“刚刚是睡着的,嗯……只是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个人,我就醒了。醒来之后,我正坐在这里想她是谁,你就回来了……”
“哦……不用想了,是谁都不重要,睡一觉吧!”
沈长戈让吴岁晚半躺着,头靠在他的胸膛,又当起老父亲,轻轻拍拍,哄他小女儿睡觉。
“可是……我梦里的那个人好熟悉,我再想一想,就能想起她的名字了……”
“不想不想,岁晚有夫君就够了……”
沈长戈以为吴岁晚梦见了未轻煦,带着点自私,也带着点心疼,极力阻止她再想下去。
其实,吴岁晚梦见的是个女人,一个绝世美女,张狂自信,被众人簇拥着,宠爱着。
“岁晚乖,睡吧!等你睡醒了,我们就到家了,夫君给你做野菜鸡蛋饼。”
沈长戈摇晃着身体,拍拍哄哄,吴岁晚很快被他晃悠迷糊了,嘴巴开开合合,咕哝了好几句:“你刚刚是不是干坏事儿啦?你是不是个坏人?”
沈长戈逃避,不接话茬,吴岁晚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重新进入梦乡。
这一场梦比上一场梦更清晰,五颜六色,人影匆匆。每一张脸的喜怒哀乐,都牵引着吴岁晚的神经,带她重温过去。
杨家村的山坳,吴家的高墙,荣城的冰雪,云雾山的深宅,流放营地的破败院子,京城的豪华府邸,北宁县的平民小屋,平城郊外的白色帐篷……
亲人,爱人,仇人……
相识,相害,分离,再遇,纠缠,永别。
好悲伤的一场梦,好心酸的一场梦,不堪回首,不能细究对错,不能理清恩怨,累身又累心的一场梦。
静谧深夜,灯火昏黄,吴岁晚缓缓睁开双眼,睫毛忽闪,侧头凝视。
沈长戈睡得正香,用一个丈夫该有的姿势。一条手臂给妻子做枕头,一条手臂护着她的腰腹。
此情此景,与流放营地的很多个夜晚重合。
吴岁晚微勾了一下唇角,冷眼瞧去意味不明。细细品味,有一分薄凉,一分讽刺,还有一分嘲弄,或许还有一分温情,谁知道呢?剩下的那些是什么?又有谁知道呢?
吴岁晚摸了摸肚皮,感觉到里面空空荡荡。她记得自己跑出了几十里,买了一个小马驹。而后无意中看见了韩婵,被沈长戈喂了一粒药丸,再之后昏昏沉沉睡着了。
她努力回想,终是忘了在马车里睡着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现在应该是黎明时分,肚子瘪瘪,前胸贴着后背的感觉,姓沈的至少饿了她两顿饭。
吴岁晚挪动身体,伸手拨开沈长戈的手臂,脑袋一抬,男人立即惊醒。
“岁晚?”
沈长戈支起上半身,想要看妻子的脸。吴岁晚连忙垂下眼皮,掩藏复杂的神色,闷声道:“我饿了……”
“哦……岁晚等等。”
沈长戈依着习惯,垂头,嘟唇,在妻子的脸颊上轻轻一碰。而后掀被下榻,从炉子上端下一个锅子。上面一层有一个肉包子和一盘煎鸡蛋,下面一层是粗粮米粥。
“岁晚,这鸡蛋饼是午后做的,可能不太好吃了,不过是热乎的……”
沈长戈把几样食物分别装碗,放在食盘里端去床榻,跪在脚凳上,一勺一筷子喂吴岁晚吃饭。
“不到午时,你便睡着了,错过了午饭。黄昏之时,我想叫你起来吃点东西,你睡得黏黏糊糊,摇一摇手臂,你都生气,怎么叫都不起。”
“没法子,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醒来,我只好把饭菜蒸在炉子上。勉强对付一口吧,明日我让三宝去酒楼订几个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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