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仿佛再次回到了那个漆黑的夜晚,身边只有奔跑的喘息声以及草丛割裂衣服的刺啦声。
我牵着妹妹的手,她一边哭,一边尽力跟上我的速度。于妈妈为了保护我们,死在了我们的面前,可是我们来不及悲伤,来不及恐惧,再不逃,就要死。
宛山像是个吃人的怪物,在漆黑的丛林里,月亮就是它的眼睛,注视着我们,也注视着我们身后的猎狗与追兵。
从我们记事起,我们就是福利院的孤儿,后来坐着面包车,被送进了地下几百米深的实验室。实验室里还有许多同我们差不多大的孩子,他们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弃婴,有些甚至没能来得及学习母语,平时与别人交流只能用手指比划他们的想法。
幸运的是,我们有一位共同的善良的“于妈妈”,她会尽全力弥补我们不曾感受过的亲情,是我们每天能够在无尽折磨中坚持下来的精神支柱。
我们最后也没能明白,那个实验室为什么要豢养这么多的孩子,但是从我们被送进实验室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孩子被带走,再也没有回来,对此于妈妈说:“他们离开我们了,这或许是一件好事,我是这么骗自己的。”
那天下午,我和妹妹被送去再次抽血,随后我们每人得到了一份饼干,我们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所有消失的孩子在离开之前,都会得到一份饼干。
我们是于妈妈最喜欢的孩子,但是她却无法做什么,或许这就是当她得知消息时,突然忍不住悲伤的原因。于妈妈做不了什么,她只是负责我们的生活起居罢了,但她还是决定做点什么,比如为我们牺牲。
虽然我们并不知道待在这里有何意义,但是我们能感觉到,我们是一群不正常的孩子:有人仅仅九岁,却已经长出了白色的头发;有人因为肝脏不断变大,大到下肢无法正常走路,以至于只能终日与轮椅为伍;我和妹妹,从来都不会生病,但是每次从手术台上回来后,却总是会大病一场。
于妈妈是我们的饲养员,而我们是不被当做人看待的猪猡。
拳头毫不留情地挥砸在于妈妈的身上,但是她还是死死抱着男人的大腿,她已经无力说点什么,身边躺着好几个被电击枪击昏的孩子,也有孩子被彻底吓瘫在地,眼神呆滞。
我和妹妹在连续奔跑了一天一夜,直到精疲力尽,却最终被一道天堑阻挡,那是奔腾澎湃的岷河。黄色的江水和翻滚的白浪,像是巨人怒吼着展示它的威严,我紧紧握着妹妹的手,一跃而下。
宛山的月亮如同一只冰冷的眼睛,看着当年的我们,也看着如今的我。
是了,我在树冠一直待到了晚上,我留下的漫游者的毛发似乎比我预料的更加严重,直到深夜,我这才看见士兵们陆续回来,这场搜捕让他们精疲力尽,一无所获。
他们像是准备好了各种配菜外出打猎的猎人,然而猎物更胜一筹,早已逃之夭夭。失望的猎人们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除了留下一两个没有出去负责站岗的哨兵,帐篷里陆续陷入了沉睡。
我试着不去惊动他们,根据当年的记忆,在峡谷的北边徘徊。似乎是为了预防紧急事件,当年的地下实验室有别的出口,我们当年就从这里逃了出来。如今它依旧存在着,只是荒废了很多。
树根如同枯瘦的老龙,从混凝土墙壁的裂缝中探出头,同墙上的应急灯紧紧缠在一起,我很难想象,我们离开后这里发生了什么。
通道里很多地方都有塌陷,所以这条路我走得十分艰难,但好在它还未彻底被摧毁。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种感觉,当你们在外漂泊数年再次回到家乡的时候,其实家乡里很多记忆都会有出入感。
对如今的我而言,这条通道并不像我记忆中的那般冗长,只花了十几分钟,我就已经走到了尽头。这条通道的门是一扇被做成了背景板的样子,以至于来这里挖掘的人还没有发现。
我能隔着门,清晰听见门另一边的对话,他们似乎还没有停止工作。
“于教授,你说当年这里发生了巨大的爆炸,这和里面的东西引起的吗?”说话的是一个男人,即使隔着门,我也能感觉到他那腐朽酸楚的书卷气。
“并不是,”女人顿了顿继续说道:“更确切地说,是那场爆炸,创造了那东西。”
“于妈妈?”我在心中默默将女人的声音同记忆里的于妈妈对比,但是那些记忆已经离我太过遥远,我极力忍耐想要冲出去一探究竟的冲动,继续听他们说了下去。
“教授,我还是无法相信,一个死去几千年的存在,竟然还保持着活性,这简直违背了进化论。”
“我们现在经历的一切,不都是违背进化论在进行着吗?”女人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我跟你们一样,在以前我是无法想象的,我们似乎脱离了进化的正轨,或者说我们的进化本就是一场本不该存在的悖论。”
“但它就是这么发生了。”男人附和了女人的说法。
“是的,金凯利,我同你一样怀有复杂的心情,如果真的有造物主的存在,我也会不顾一切揪着他的脖领子,先不管别的,我要先把他的人脑袋打成狗脑袋,然后再问问他,出于什么目的,才想到这么离谱的嫁接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