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言辞凿凿,梗着脖子真事一样,走廊里的人都愣了,方野也愣了。
就连李叔的一对儿女,都呆呆的,忘记了说话,嘴巴张开,气儿都不喘。
耳边充斥着林雪呼哧呼哧的声音,一脸的怒火,打抱不平一样,还往前走了两步,拱拱肩膀,头不服气的昂着,下一秒似乎还能说出点什么惊天大雷。
“你……你他妈放屁!”李叔的儿子呆了半天终于吼出了一句,却显得气势不足,有点心虚。
也不知道到底在心虚个什么。
或许是真的盼着亲妈死过,她到后来已经严重痴呆,谁也不记得了,成宿成宿的作,摔东西骂人都是小事,要命的是,手边能抓到什么,都统统抓起来去砸人。
李叔忘记了收起来喝水的杯子,被砸得眼角缝了好几针,差点瞎了。
他们看母亲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个折磨人这么多年偏偏想死死不成的疯女人。
林雪把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搁谁谁都慌,可第一个没事人一样的却又是她。
林雪叉着腰,话锋一转:“你爸还搁那躺着呢,赶紧穿衣服,要不一会儿真穿不上了。”
挺好的台阶,顺着也就下了,林雪像个厚脸皮的人走在了最前面。
和她有什么关系?
方野急忙拉着她的胳膊:“妈,走吧。”
好心好意的劝着,没法不这样,这里不适合吵一架,又不是他们家。
转过脸的林雪哭了,眼泪像虫子一样爬了满脸:“我就送送李哥,告个别,以后……再没这个人了。”
林雪索性放开了嗓子号丧,排练过似的,一点不怯场,他们家亲戚朋友多,站满了走廊,林雪哭着喊着:“李哥啊……”
唯恐别人听不见她的情深意长。
她甩开方野的手,快走两步,越过了李叔的儿女,挤到了最前面,要不是有人眼疾眼快拉住了她,下一秒就要扑到已经去世半天却还没穿上寿衣的死人身上。
应该说是故人,应该说是逝者,可他的的确确就是死了。
人死了以后特别坦然,可能是没什么痛苦,苦在活着的时候吃够了,死神给了他一个上签,说完该说的话头一歪就走了。
“李哥,”林雪念叨着,“下辈子要死就痛快点死,别再遭这个罪了。”
“你他妈的……”李叔的儿子咬着牙,要不是人多,他可能会当场打女人。
这女人太烦人了。
读书人再好的脾气和教养也忍不下去了。
林雪没在怕,看了他一眼:“你爸自己说的,你都不知道?成天孝顺孝顺的,房子倒是孝顺到你名下了。”
“你……”
方野眼见着那人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挤到了前面,扯着林雪的胳膊就往外拽,话也不说一句,执拗的要把她拉出来。
“你干嘛?你弄疼我了!”
林雪喊着,只是嗓门大,力气没多少,也可能是她自己本身就想走了,喊了几嗓子,被方野推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林雪长长舒了一口气,靠在电梯上,冲着方野摆摆手:“别拽了,我头疼,歇会儿。”
像一只蔫了的猫,头发都泛出了温柔的光,低下头的一瞬间,她笑了。
真真的笑了。
方野确定自己没眼花,眼泪是一颗都看不见了,虽然眼睛还红着,但也不是能哭出来的样子。
大人们都难懂。
方野早就知道了,明明高兴却装作没所谓,明明伤心硬是要说没事没事。
林雪和他们都不一样,爸爸死的时候,她也笑了,确认完尸体,别的人都在哭,大声的小声的默不作声的,各种样式各种姿态,总归是在哭。
林雪在笑。
呵呵呵的,没完没了,她疯了,别人都这么说,方野愣愣的看着她,笑的太大声太急促,一口气没倒上来,身体软得像是一团毛线,顺着墙壁歪在了地上,人事不省。
原来人在悲伤的时候也会笑。
方野是真的以为她很悲伤,毕竟和李叔相处的还不错,他们看电影,跳轮椅舞,阳光下散步。
她应该悲伤的。
所以那天方野好心的打了辆出租车,坐上车的时候,他回头问林雪:“李叔的儿子和女儿真的对亲妈……那样了?”
林雪翻了翻眼睛:“疯了吧你!傻不傻,什么话都信?”
“那你为什么那么说?”
“我哪知道,吵架又没打草稿,想到什么说什么……师傅,师傅,前边拐个弯,银行停一下。”
“干嘛?”方野轻轻的问了一句,林雪没吱声,“你要干嘛?”
方野吼起来,林雪一激灵,又很快恢复了神态,身体前倾靠在座椅上,声音小小的,生怕司机听见半句:“老头子给了张银行卡,我得赶紧把钱取出来,夜长梦多……你别跟我急呀,是他主动要给我的,他家里人骂我,我要走,他使劲儿留我,有一天我让你帮忙背他下楼,他当着我的面,存了十万,说是让我陪他到死,死之前告诉我密码,这钱全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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