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博蹲在墙角,抽了两口烟,看着前面,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和平时装狠耍酷一点不一样,眼神飘忽,竟然有了一丝丝哀伤。
“我家很穷。”赵博的开场白。
方野白了他一眼,很想给他两拳,但没敢,林雪就站在他们对面,两米的距离,喝着奶茶,盯着他们看。
这里没有电视剧,她有些无聊,打了两个哈欠,把又一个喝空的奶茶杯递到方野面前:“没了。还要。”
“你吃这个吧,阿姨。”赵博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棒棒糖递过去,林雪没客气,快速的扒光了糖纸,塞进了嘴里。
“名牌衣服是有钱的亲戚给的旧衣服,当然也有新衣服,他们家儿子不喜欢,一次没穿过,扔了可惜,索性就让我捡了便宜,顺便能来瞧瞧穷人的生活到底有多糟心,来了却连门都不进,屋子常年住着病人的气味,在门一开的时候,他们就捂住了嘴。”
赵博抽着烟,慢腾腾的说着,因为蹲着,肋骨有点疼,但又不想站着,风太大,吹的头疼。
赵博的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癌症死了,一开始,家人都心存希望,房子卖了,家底翻出来了,他们搬回了奶奶家,也没觉得多苦,只要能把人救回来就成,爸爸妈妈去了大城市里的大医院,住了很长很长时间的医院,做了两次大手术,却还是没治好,可能也治不好,只是不认命。
钱花光了,欠了债,最后已经借无可借,爸爸妈妈回来了,等死。
赵博什么都不知道,还很高兴呢,以为妈妈病好了呢,至于头发,也会慢慢的长出来。
一个星期,妈妈回来就挺了这么长时间,准确来说,清醒的只有三天,后面的三天是昏迷,最后一天凌晨,天蒙蒙亮,妈妈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又闭上了。
走的时候没钱买身体面的衣服,穿的是旧的,爸爸拼命打工,得还债,脏累都不怕,只要赚钱多,他去了炼钢厂,干了几年,肺就不好了,干不了了,现在在做保安。
赵博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小孩子不知喜乐,有口肉吃就高兴的花枝乱颤,爷爷脑血栓,两次,第一次还能拄着拐杖慢慢走,第二次就躺在了妈妈曾经躺着的沙发上,八年了,想死都死不了。
前年,奶奶也病了,不能走路了,那个要强的老太太最大的愿望就是她能死在爷爷后头,痛痛快快的,不再受罪了。
方野把头扭到另一边别人看不到的方向,嘴里却不留情面:“别跟我哭穷。”
“我他妈跟你哭什么穷!”赵博站起来,烟头扔在地上,狠狠的踩了两脚,又开始火了。
“我他妈怕你呀?”方野也没发怵,站在他对面,挑着眉,说着狠话。
两个人互相用眼神挑衅,谁也不服谁,不就是打一架吗?谁怕谁?
方野突然想不清第一次跟赵博是因为什么发生了冲突,一个眼神,一句话,或者是打篮球有了摩擦?
他想的很认真,却怎么都想不出来,两个人从刚认识就不对付,打来打去的,谁都没占到多少便宜。
方野眼睛瞪得很酸,赵博也是,快要绷不住了,嘴角开始上扬。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笑的,可能是两个人同时笑的,方野别过脸,极力不让自己笑出声,肩膀却失控了,一抖一抖的。
“你说……”赵博自暴自弃,笑得很大声,“咱俩这是何苦呢?”
是呀,何苦呢。
“烦不烦啊你?”方野笑着说,扭过脸问着:“你要去当兵?”
“没有。”赵博摇摇头头,“对外面编的瞎话,好听点,我不上学了,反正也不是那块料,可能连个毕业证都混不上,就算混上了,那个破学校,毕业证也没啥用,我要去打工,年后就走了……方野啊,不好意思啊,我……”赵博挠挠头发,竟然有了几分害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对不起啊。”
“还有啊,谢谢你给我奶奶买的奶茶,她都没喝过。”
其实那一杯,是方野给林雪备的,哪次来都一样,一杯根本不够她喝。
“你别跟我来这套。”方野手指着他,绷不住几秒钟,又乐了,“我也挺对不起你的。”
方野拉着林雪的胳膊,连声再见也没说,就往外面走,不需要说再见了,连个朋友都算不上,可能也做不了朋友了。
可方野还是说:“赵博,你我之间的事,从此以后,一笔勾销,谁也不欠谁。”
“要着钱了吗?啊?要着钱了吗?野子,钱呢?”林雪张开手掌,被方野拽一下,走一步,满身的不情愿。
“你还要不要新衣服了?不想要就直接回家!”
“要啊,要,怎么不要,野子,你快点,怎么走那么慢。”林雪开始小跑起来,跑出去几步,又跑了回来,拽着他的胳膊死命的往前走。
方野没有转身,只是举起手臂,挥了挥手。
他没有资格可怜人,他一直挺自私的,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多自私的人,不打扰别人,也不肯吃亏。
但却还能偶尔给予善意。
批发市场的毛衣,四十块,红色的,林雪特别喜欢,方野指着卫生间的标志问着:“妈,你要不要去个厕所?”
林雪摇摇头:“我还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