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即将入冬,上午的阳光也不太管用了。
舒阳烧了盆热水,把刘海丢进去洗刷干净,又从将军那少得可怜的香火钱里扣出几十个钱,把自己的旧衣服拿去给帮人缝补的大婶改了,给刘海穿上。
总的来说,折腾了一个时辰,刘海算是有了正常孩子的样子。
“我要告状,不是来求施舍的。”
刘海红着眼,皱着小脸咬牙。
倒掉发黑的水,舒阳打量着这个怎么都说不听的倔小子,考虑要不要请他吃一顿竹板炒肉。
“你爷爷已经死了,将军收了他的状子,留他在麾下行走,你们家的事,短时间处理不了,要再等等才能办。”
考虑到刘海刚死了亲人,舒阳实在不忍心下手,只能耐着性子劝导。
“我要告状,你们这些神庙,除了骗钱什么都不会,我只要官府给我公道!”
“呵呵,官府比你这洗澡水还黑……”
舒阳嗤笑一声,指了指木盆里的水,刘海又羞又气,泛红的眼眶吧嗒吧嗒掉下眼泪。
这个人就算帮自己洗澡也是个大坏人!
或许是刘全福带着婴儿刘海回家时,被新立的大唐辐射了些许恩惠,刘海在刘全福的教导下,固执的认为,大唐官府就是能帮他爷爷伸冤的存在。
至于神明?
刘全福教过,他却从来不信。
“那你叫将军把爷爷放出来给我看!”
“呵呵,你当耍猴呢?拉出来给你看?”
舒阳揪着刘海的后脖领把他带到了神像前,庙里三三两两的香客,好奇地打量着小庙祝,这是从哪拐来的孩子?
“上香,晚上将军给你托梦就能见着你爷爷了。”
刘海狐疑地看着舒阳手里的香,又打量了高高的神像,心里想着:如果我也像这神像一样高大,大爷爷一家就不敢欺负二爷爷了。
接过点燃的香,刘海跪伏在地上泪流满面,默默祝祷:
“将军在上,我不相信有神佛,若是您果真灵验,求您让我再见爷爷一面,保佑我平安长大,杀了刘一虎满门!”
青烟缭绕,缓缓升空。
地上水渍晕染,香火洞天里,一个模样憨厚的中年男子急得团团转,虚弱的魂体颤动不已。
跪伏于眼前的孩子明明近在咫尺,他却触摸不到。
听着孩子一遍遍重复着祈求,刘全福想哭,却哭不出来。
“无需悲苦,伸冤在我,我必报应。”
淡漠的话语回荡在洞天里,充满了威严。
刘全福闻言心头一震,回头望向神台上端坐的少年,凌乱的魂体逐渐稳定下来,躬身感激道:
“是,将军。”
将军为留下自己的魂魄耗费香火,让自己有机会看着刘海长大,自己一定要用心做事回报将军,不能像刘海一样不懂事。
云烨见他情绪恢复平静,便继续闭眼梳理气运脉络,感应出云县大小琐事。
将军庙里。
舒阳任刘海哭个尽兴,才拎着他去后院洗脸。
“洗完脸把面吃了,碗筷还到隔壁街那家小面馆。”简单交代了一句,舒阳转身去前院看着。
才开门的庙没有庙祝守着,多少有点不专业。
刘海怔怔地看着有自己脸那么大的碗,碗的里面条散发着诱人香味。
每年到了捡到自己的日子,爷爷都会想尽办法给弄来一碗面给他吃,今年就是为了一碗面,他们非说爷爷疯了,把爷爷关进柴房里,拿栓狗的铁链锁住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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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外,官道上,两匹枣红色骏马狂奔。
樊青背着小包,一脸无奈地看着前方的身影,明明说了没法查,最终只能不了了之,这位爷还是非要去。
等他们赶到,估计人都埋了。
别说是契兄弟结亲,就算寻常男子跟同村寡妇结亲,等晚年寡妇的丈夫突然冒出来说没死,这家人如何相处,也是一笔糊涂账。
这种事他们两个衙役去了有什么用?
马博文脸色铁青,自从舒阳那里得知了刘全福的事情后,心中愤怒升到了极点。
世间竟有如此卑鄙无耻的人家,骗人感情不说,辛苦操劳一生,到老竟被诬陷得了疯病,当狗一样锁起来。
三乡离县城不远,策马扬鞭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
听到外面小孩子嚷嚷,里正匆忙整理了衣衫从家里出来,一抬眼,两个官差刚好下马。
“哎呀,这不是樊小哥吗?这位小哥怎么称呼?”
陈满山脸上堆笑,打着招呼。
“他姓马。”樊青牵着缰绳栓到路边,又低声对陈满山提醒了一句:“陶大人的夫人也姓马。”
说完,樊青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另一棵树旁边的马博文进了里正家。
陈满山闻言顿时明白了什么,小跑着跟上两人,脸上的笑容越发真诚。
陈满山家的院墙虽是土坯,里面三间正房修的却十分敞亮,青砖灰瓦,窗明几净,一看就知道家底儿颇丰。
不等他奉上茶水,马博文率先发问:“你这里可有个刘家村,村里有户人家叫刘一虎,家里契兄弟叫刘全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