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乞丐的疑惑,何尝不是刑如意的疑惑。从前看恐怖片儿的时候她都纳闷,那么一个乌七八黑的地方,人都看不清楚,可鬼却看得清清楚楚的。如今想来,怕也只有一个解释。人,是属于光明的。鬼,是属于阴暗的。
“那时,我尚没有听过张家的那个故事,只是觉得奇怪,奇怪这深更半夜的,怎么会有一个女子坐在我的床上,且还那么吓人。再后来,我就听到有人在唱曲,咿咿呀呀的,说不上好听,也说不上难听,反正听得我是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不怕突然出现在自己床上的静娴,倒是害怕那些曲子?”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那会儿看见的静娴没我想象当中那么的吓人吧。”老乞丐摸了摸自己的头:“这人小的时候,谁还没被吓过。我小时候不听话,我娘就经常吓唬我,说让我被后山的老鬼给抓走。在我们后山上有个老鬼,说是老鬼,其实谁都没见过。但听说是个穿着黑袍,烂了一半脸的将军。这将军后面还拖着一根像猴子一样的尾巴。这听得多了,脑子里出现的鬼怪,十有八九也都是老鬼这个形象的。乍一看到静娴,虽觉得吓人,倒也没把自个儿真给吓到。而且吧,这静娴也只是出来了那么一下子,扭个头的功夫就不见了。我当时,还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你看见那唱曲的人了吗?”
“看见了。”老乞丐梗着脖子:“你别看我现在是个老乞丐,随便刮来一阵大风就能把我给刮走,可年轻时候,咱也算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我这人吧,还有个毛病,就是越害怕,越想要把事情给弄清楚。我娘教我的,这做人不能逃避,你越是逃避,就越是逃不了。买下那院子,可是花了我全部的积蓄,那会儿我才是院子的主人,不管他是什么东西,跑到我的地界上撒野,那就是不行,就是得罪我了。”
“您老人家还挺横。”
“挺横?”
“就是挺厉害的意思。”刑如意解释着:“那后来呢,您都干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听到曲子的时候,我就走到了窗户边儿往院子里看。院子里雾腾腾的,刚开始的时候,什么都看不清。后来就看到了一个人,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人,披散着头发,在院子里……”老乞丐摆了摆自己的手:“就是做一些很奇怪的动作,我当即就火了,心说你这小贼胆子够大的,敢跑到我新买的院子里来吓唬我。我就记得我当时脑子嗡的一响,全身一热,就冲出去了。”
“您冲出去了?”
“不光冲出去了,我还抓住了那个人。冷,特别冷,就像是掉进冰窟窿里的那种。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想要松开的时候,却发现身体根本不听自己的使唤。我那会儿才开始害怕,觉得被我抓住的那个可能不是人。再后来,我就看见他把自己的头给转了回来。那张脸,不吓人,可他说出来的话,有些吓人。他问我,有没有看见静娴。见鬼的,那个时候,我知道谁是静娴啊。
再后来,我就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还在院子里躺着,就在那株树下。地上黏糊糊的,泛着一股子说不清的叫人恶心的味道。我心里存了疑,就出去打听,揍了那卖院子给我的人一顿,他才给我讲了上面那个我给你讲的故事。
院子里死过人,且还不止死了一个,换成是你,你心里膈应不。反正,我是够膈应的。那卖院子答应我会帮我找新的买家,可没等他找到,我生意就完了。后来跟人学着去赌坊,越赌输的越惨,最后连那闹鬼的院子也给输进去了,我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老乞丐说着,站了起来。
“虽说院子没了,可我忍不住,还会经常过来看看。自我之后,有个好几年吧,这院子一直都是空着的。后来,来了位姑娘,那姑娘将这院子买下,变成了现在的琉璃坊。我听人家喊她琉璃姑娘。当时,我就觉得这姑娘心真大,这种闹鬼的院子也敢买,十有八九跟我一样是要倒霉的。你看看,没两年,这琉璃姑娘就死了,死的时候,还没嫁人呢。可惜,可惜啊。”
刑如意本以为会从老乞丐嘴里听到跟琉璃有关的故事,却不曾想听到了一个跟牡丹有关的故事。这琉璃坊的前身是张家大院,这大院里长大的姑娘爱上了一个唱曲儿的白牡丹,中间隔了十几二十年,又搬来了一个跳舞的琉璃姑娘,这琉璃姑娘刚好有个徒弟也叫牡丹。这一切,就好像是冥冥中有什么安排似的。
老乞丐一晃一晃的走了,走路时,腿似乎有些跛。
抬脚上马车时,她又忽然想到,老乞丐那被一头碎发遮挡着的脸上,似有些陈年的伤口。
月明星稀,夜深人静。
琉璃坊外挂了谢客的牌子,牌子旁边粘了一张红纸,红纸上是魏池写的告知书。大概意思就是琉璃坊内的一些东西需要返修,未免伤着贵客,暂停营业。
后院里,牡丹已经睡下。傍晚来时,牡丹的贴身丫头就告诉她,说姑娘自她走后便一直睁着眼睛,问她什么也不说,就连晚间的药都不肯喝。熬了一整天,到了戌时才勉强把眼睛给合上。姑娘病了多日,身子原本就虚,又硬撑着耗了一天心神,着实有些耗不住了。
刑如意吩咐了丫头,没让她去叫醒牡丹,自己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