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在他心中小九的形象十分可靠成熟,此时看着比自己低半头的孩童,小七也不由沉默。
尤其是同伴闹别扭的时候,头顶的碎发翘着,抿着嘴巴一副生闷气的表现,日常的稳重不再,稚色更显。
小七压了压嘴角,生怕此刻笑出声来彻底惹怒了她,掩饰般地连忙举起手保证道,“放心吧,我从来都是把你当作同龄人对待的!”
忘记小七也就比自己大了两岁,听到此话的小九自以为得到了想要的保证,才算和他重归于好。
拿了老张故友的玉佩,两人自然要回去给老张说一声。
今日窥见了老张身份的不凡之处,两个孩子心中先是忐忑,后又觉得难以置信。
——老张一个浑浑噩噩的醉鬼,平常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腰背从来没挺直过,怎么可能和那些读书士人有交际?
走在路上小七忍不住发问,“老张他怎么认识这么厉害的贵人的啊?”
不同于摸索着进入武道一途而耳聪目明的小九,那么远距离他听不清二人谈话。
小九想着那些对话,认真分析后道,“老张之前应该也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和那个贵人是少年好友……曾经好像也很有才华,是个读书人。”
小七立刻相信了,“那老张怎么变成乞丐的?他有那么厉害的贵人当朋友,也有才华可以自力更生。”
小九也不太知道,只是结合老张的日常推测,“应该是受了很大很严重的打击吧,然后老张就被生活击垮了开始逃避现实,再加上沉迷于喝酒,整日醉醺醺的,久而久之那些读过书就都忘了。”
小七不吭声了,他难以想象是什么样的打击会让对衣冠都十分讲究的读书人成为乞丐。
连那些只识的几个字就高傲的不得了的商贩之子都对他们这些小乞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高傲得好像是天王老子一样。
说到这,小九又道,“每日老张喝了酒就又哭又吐的,看起来难受的不得了,喝完还像城北那杀猪匠的傻儿子一样,小七哥以后可不能学。”
小七连忙拍着胸脯向她发誓,“放心吧!我以后既不会逃避现实,也不会沉迷酒色!”
二人边说边走来到破庙中,见老张又拿着枯草遮脸仰头倒在地上,一副萎靡不振失魂落魄的作态。
小七叹了口气,连忙跑过去把老张脸上覆着的枯草给扔掉,拍了拍他头发上的碎屑,一边给他念叨方才发生的事。
老张一声不吭,听见他二人过来也没什么动静,缓缓翻了个身面朝墙壁,继续窝囊着自暴自弃。
小九也跟着过来,坐在草堆上边听着小七的叙述边发呆。
也不知道老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从享遍锦衣玉食的公子沦落到了这般地步。还有那朋友,表现的悲伤震惊跟被人打了一样,也不敢来帮忙。
文人政客果然阴险狡诈啊,生生把人逼成这样,小九摇头感叹。
小七哥还说想要去当个大官,他连个乞丐都当不好,不知道哪里学来的不合时宜的正直良善,要不是她在,早就被人连皮带骨的给骗了去。
不像她,就想单纯地学个武术,成为一个剑客也好,刀客也好,再不齐拿把菜刀杀猪也好——反正有自保能力,逍遥自在是首选,安稳度日倒也不错。
但小七哥好不容易有了个宏伟理想,整天心心念念的都是这个,她怎么可能去阻拦?
小九百无聊赖地晃着手里的枯草,一边胡思乱想。
这边小七终于绘声绘色地讲到了那锦衣贵人弯腰掏出玉佩,又道出其背后可能带来的危机风险。
老张就好像诈尸一样突然直挺挺坐了起来,动作之迅速让闻声抬头的小九都忍不住乍舌。
身旁蹲着念叨的小七也被吓了一跳,眼见就要往后仰倒,被小九连忙拉了下稳住。
小七还没开口问老张怎么回事,就被他慎重可怖的面色惊住,“……老张你—”怎么了?
“—你们接玉佩了?”老张沉声问道,那双浑浊无神的眼睛睁开竟然难得是一片清明凛然。
在这视线下,二人才终于有了老张果真是大有来头的实感,连连点头承认。
“哪怕明白背后的杀机,也要接过那枚玉佩?”
熟悉的人霍然露出一副截然不同的深沉表情,小七有些胆怯,但还是认真回答道。
“我不想一辈子都是小乞儿,也不想我的那些朋友也一辈子乞讨为生。”
小七对上老张的眼神,对上那张疲惫的、被岁月和磨难雕刻成枯败树皮一样的老脸,心中突然又平静了下来。
他想到小九复述的那些话,那些推测,忍不住补充了句,“不想让人被逼着成为乞丐。”
无论是年幼无力且不愿意卖身为奴的人,还是由于贫穷、疾病、时局动荡等原因迫不得已成为乞丐的人——若是他有钱财有权力,定然能想法子给他们安排上个能吃上饭的活计。
他身上穿着带布丁的破布衣裳,仰着脑袋道出自己远大的理想,注视着老张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期待,想要长者的肯定。
小九也跟着盯老张,“我也想要没有人饥寒交迫,被逼无奈成为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