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声:“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可能是沾染权力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变了,利益与立场冲突就会变。
柳品珏沉沉地盯着霍照,如是想到。
萧玉融一步步走上峰顶,成为镇国。
在看着舅舅恭敬地跪在自己面前,向自己行君臣之礼的时候,会想到从前还是年幼失恃的小公主时,舅舅一手抱着靠在怀里的她,一手提着灯笼,小心翼翼地穿梭在雪夜里吗?
而他呢?
跟萧玉融的对立到世人皆知的地步时,在看着萧玉融含着泪光,困兽犹斗的眼神时,有想到萧玉融趴在他膝上小憩,他低声说给卿卿备好血燕窝的那瞬间吗?
他会后悔就这样为了一把冰冷的座椅,斗得头破血流,争到师徒反目,叫最喜爱的弟子玉殒香消吗?
他有后悔过吗?
柳品珏无法给出答案。
“斯人已逝。”柳品珏闭了闭眼,“处理好她的身后事。”
柳品珏留下这一句话,转身离开。
霍照坐在原地,旁边的霍氏表哥犹豫了半晌,递过来一包用油纸裹起来的糕点。
他道:“家主,这是牡丹酥,你用些吧。熬坏了身子,如何处理好表妹的事情啊。”
牡丹酥……
眼前一幕幕,音容宛在。
霍照缓慢地接过牡丹酥,拿了一块咬了一口,突然就捂住脸,无声地哽咽。
柳品珏送到前方,过了两界山,便原路返回。
霍照带着剩下的人,继续前行。
队伍终于到了玉京,城门大开,入目缟素。
街道沿路两旁,白色布条在风中摇曳,形同国丧。百姓身着麻衣,自发地跪地默哀相送。
以萧玉歇为首,文武百官在后的城内队伍走出城门,与从云水回来的队伍相融。
锣鼓声声悲切,穿透云霄,令人潸然泪下。
队伍走向郊外的皇陵。
百官身着素服,步履沉重,官帽上都系着白色的丝带,神情哀痛。
送葬队伍所经之处,白花纸钱如雪般,连同漫天大雪一并纷纷扬扬地洒落。
声势浩大的队伍蜿蜒至陵园,两侧每隔十步都是扶阳卫站立守候。
灵柩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放入墓穴。
数不尽的陪葬品也在其中。
祭祀者在旁祷告,宣读祭文。
萧玉歇盖上最后一抔黄土,双手颤抖,“吾之姊妹,此去安息。”
这像是一个信号,在场的众人或真情或假意,通通哭泣起来。
易厌看着萧玉歇从喉咙里呕出一口血,他身边的近侍宦官一阵兵荒马乱。
萧玉歇会后悔吗?会后悔自己的步步紧逼,后悔没能冰释前嫌吗?
易厌这样想。
他环视在场众人哀伤的表情,总是思考这些人会不会后悔。
公孙钤喝得烂醉如泥,站都站不稳,摇摇晃晃的。
公孙照在一边托住他的一只手,叫他不至于在这时候倒下去。
但这会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丧主之下悲痛欲绝,哀伤需要有人搀扶,没有过多苛责,只是私底下悄悄闲言碎语几句。
易厌望向墓铭,“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易兄,你在说什么?”公孙钤隐约听到了什么。
易厌看着在场的人,有萧玉融的门生故吏,有萧玉融的亲朋好友,有萧玉融的知交故人,有萧玉融的竹马师门。
他平静道:“我有时候在疑惑,为什么后世对她留有的笔墨那么多,这三日我看着这些来吊唁的人才明白。”
“萧玉融,现世无双。”
葬礼结束后依然有些人围在皇陵,留在萧玉融的墓碑旁边,久久不肯离去。
这多少让易厌有些焦躁,这样他还怎么把萧玉融从地底下挖出来?
本来陵墓有人看守,就很费易厌心思,还有那么多人留下,更是难上加难了。
巫医那种方法的假死时限不长,算一算萧玉融也就是这会了。
易厌怕萧玉融如果真能活,憋死在地里。
在公主幕僚当中转了一圈,易厌提着谢得述进了皇陵。
“做什么?”谢得述有些木然地看着易厌。
“你家主子可能还活着,我得把她挖出来,要你把墓前那些人都引开。”易厌言简意赅。
谢得述捕捉到活着两个字,眼底闪过一道惊人的异彩。
他并没有多话,而是问:“多久?”
“起码一刻钟,越久越好,别让他们生疑。”易厌道。
谢得述略一颔首,迈步就要走。
易厌有些诧异,“你不问为什么?”
他其实就看中这一点,才挑了谢得述来搭把手。
谢得述这个人认死理,认定了一个主子,那就从头到尾不一样。
“只要她活着,哪怕是一丝微乎其微的可能也好。我不在乎被戏耍多少回,我只求那一丝可能。”谢得述浑圆的眼睛显得格外清澈。
他在某些方面近乎执拗的天真,倒是跟萧玉融如出一辙。
“去吧,这件事情别告诉别人。”易厌放下了心。
“我省得。”谢得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