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送父帅回崟洲,同母亲合葬。
他和崔家都离玉京远远的。
他当初就该战死在沙场上。
他要回家,他要回崟洲。
崔辞宁望向园子里的花树,光秃秃的枝丫上什么都没有了。
这个冬天太冷了,冷得骨子里都透着森寒,人若是不挨在一块,就会冻弊在凛冬之中。
花早就凋零光了,他也不会在玉京等到春天来临。
“昭阳长公主到——”
门外传来尖锐的通报声。
紧随其后的是来吊唁的官员们行礼的声音:“参见长公主殿下,公主万岁万万岁。”
本该说千岁,可萧玉歇连龙袍都让萧玉融穿了,龙椅也让她坐了,又何以差这一句万岁呢?
崔辞宁僵硬地跪在原地。
崔辞安悄无声息地用手肘碰了一下自己的弟弟示意,自己也站了起来,朝着外边走去,去恭迎大驾。
蒙蒙亮的清晨还点着灯,昏暗中光线迷离,车辇的织锦帘子被挑开,露出一抹深红的裙摆。
李尧止率先从车上下来,伸手扶萧玉融。
萧玉融肤光如玉,犹如玉石般散发着淡淡的光芒,朱唇一点桃花殷。
她披着狐狸毛领的雪白大氅,脸色也如同这场大雪般苍白了,眸若秋水。
她一来,漫天大雪都沦为了陪衬,此情此景足以叫人永世难忘,宛如泼墨画中的仙灵。
崔辞宁垂下眼眸,自嘲轻笑。
他饮得了最烈的崟洲老酒,夺得下最凶的敌将首级。
长刀横立,他策马闯了玉门关,过了刀剑阵,闯过楚乐十八洲三百城,却过不了昭阳公主的美人关。
情天恨海。
觉察到崔辞宁的视线,萧玉融抬眸望过来,四目相对,又是一眼万年。
曾经爱恨两难,也被太多东西冲刷了。
多情必多疑,情天亦恨海。
崔辞安上前跟萧玉融说着什么,萧玉融亦是回应了什么。
寒暄和慰问,或许是这些,具体是什么崔辞宁也没有心思听下去了。
反倒是李尧止朝着他这边走过来。
他依旧是青衫不改,温润如玉,白色里衣袪与衽缀了松花绿边,外罩长衫。
“少将军节哀。”李尧止依然礼数得体。
“多谢。”崔辞宁扯了一下唇角,也只说得出这句体面话了。
李尧止望向不远处正跟崔辞安攀谈的萧玉融,“崔老将军先前同殿下说喜爱鲜艳的颜色,不喜欢披桑戴麻的架势,所以殿下今日特意穿了深红。”
他的目光又落在崔辞宁鲜红的战袍上,“如今一看,倒是和少将军契合。”
堂前就崔辞宁和萧玉融二人衣着鲜艳,格格不入。
也难怪那些人暗地里嚼舌根,说崔辞宁和萧玉融这两个人行为放浪形骸,无视礼教无视场合。
两个叛逆的疯子。
而李尧止望向萧玉融的眼神永远温和且长久。
崔辞宁从前觉得可恶可恨,如今却万般复杂,心境不似从前。
浅喜似苍狗,深爱如长风。
“我想对少将军说的话一如从前。”李尧止微笑,“长痛不如短痛。”
又是这句话。
崔辞宁定定地盯了李尧止片刻,“长痛不如短痛,公子劝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一针见血。”
李尧止谦逊如常:“少将军谬赞,不过是各为其主。”
来的大人物可不少,崔老将军毕竟也是一方世家的家主,举足轻重。
丞相也来吊唁过,只是他自己近日身子也不大好,大夫里里外外瞧过,只说是年老体衰。
就连萧玉歇也来瞧了一眼,上了一炷香。
“仔细着自己的身子,还在病中呢,早些回去歇着。”萧玉歇离开前摸了摸萧玉融的鬓角。
萧玉融只是低垂着眉眼,没有回应。
萧玉歇的语气严肃了一些,“别拿自己跟我置气,没有什么比你身子更重要了,别耍小孩子性子。”
“宫中事务繁多,皇兄还是早些回宫的好。”萧玉融挪开了视线。
“我派人送来的药材得用,药得记得喝。”萧玉歇叹了口气,“改日上完了早朝别急着走,留在宫中用膳或是住上几晚,你我兄妹二人许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萧玉融的睫毛扑朔两下。
“融融,终有一日你会知道我的苦心。听话一些,嗯?”萧玉歇轻声道,“玉元也很想你。”
“嗯。”萧玉融终于给出了回应。
这葬礼上真心为崔老将军感伤的人并不多,但是没关系,回了崟洲,那里才是真心为他哭泣的人。
崔辞安疲于应付那些走人情世故的人,崔辞宁也早已无心多说什么。
在此刻他才无比地思念着故乡。
崔辞宁打算晚间就走,不多停留。
他们总要将父亲的尸骨带回故乡,与母亲同葬故土。
萧玉融也没有送行,只是多留了片刻,留到了启程前。
近黄昏时刻,前来吊唁的人已经多数离开,只剩下零零散散的一些还在逗留。
萧玉融瞧着空无一物的枝头有些出神,觉察到崔辞宁的脚步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