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临沃城。
戌时过后,传舍那边还有安置何广亲卫以及仪仗队伍的驿站,寂静一片——全都被药倒了。
董烨华带人亲自守在北门,此时已经有很多百姓拖家带口地候在城门口前了。
人群宛如长蛇一般自城门蜿蜒到街道上,很多人脸上都是惧意、惶恐,甚至还有人催促快开城门。
董烨华眼尖地看到带头叫嚷的是城里的富户张朋,他虎目一瞪,俱是威严:“嚷什么!时辰未到,都安静等着!”
这张朋家里是做布匹生意的,虽然备战时也是出了钱出了布,但当初募兵募钱时就数他家最拖拉,所以董烨华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
张朋得了警告,不敢再叫,只得悻悻地缩了缩脖子。
其他人见张朋被呵斥,也不敢再催促,都只能老实等着。
直到城外东边隐隐传来骚动声,董烨华神色一喜,立即命人打开城门,同时高喊:“排队!勿挤!都看好家当和孩子,勿要丢了!”
城门洞开,百姓们纷纷涌出去,争先恐后的,队伍霎时混乱起来。
董烨华立刻急了,拔出腰间挎着的长刀,举过头顶,扯着嗓子怒吼:“排队!不许插队!否则立即揪出留到最后出城!”
同时他安排维持秩序的县兵立刻竖起长矛,矛尖闪烁寒光,让那些有心人立即消了心思。
队伍终于有序下来,人群如鱼贯而出,步履匆匆,虽然队伍里时不时传来催促、抱怨亦或压抑的哭声,很是嘈杂,但还算整齐。
普通百姓都是挑担或推车,带着一家老小奋力赶路,富裕的则是驾着马车拉着板车,载着满满当当的行李缓慢行进。
这场离城持续了快两个时辰才接近尾声,汪兴安一家是最后到的。
白日他要假装忙公务,何广逛城还要他作陪,所以直到傍晚时分才回到县衙收拾东西,主要是衙里存放的那些案卷、文书等物。
还有粮仓里那些粮,他也全都带走了,虽然只有百石左右,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临走前,他还吩咐狱卒把牢房钥匙丢在牢门口,是生是死全看他们自己了。
虽然那些犯人罪不至死,但做得出伤人、偷盗、劫掠等恶事的人,他也无法同情。
“董烨华,走吧,已经丑时了。”
“是,县令。”
董烨华招呼上他那些兄弟,牵出拴在附近的马匹,翻身上马,一行人逐渐在黑夜里隐去。
只余下身后一座沉默的城池,哦不,也不算沉默,并非所有百姓都肯离去的。
他们坚信就算两军开战,但城池牢固,山戎必定打不进来,再加上祖辈都在临沃扎根,所以董烨华派去的人死活都劝不动,只能放弃。
这些人还在家中安睡,完全不知明天将面临的是什么。
——
叶澜等人是轻装上阵,一路疾行,加上墨云特意在路途上刻了信号,所以两方人马很快就在距离稒阳二十余里的山林间汇合。
这里偏离官道,只有小径,人烟稀少,所以尚算安全。
其他人都已睡下,只有墨森在值夜。
忙活大半夜,众人是又累又饿,简单地吃过干粮后皆躺在地上休息。
脑中明明在叫嚣很累,但叶澜就是睡不着。
这一段时间,偷袭、守城、骚扰,几乎没有失败过,短短十来天她就干了上辈子她从来没干过的事,现在告一段落,回想起来真是刺激又兴奋。
这种感觉简直就是灵魂深处的颤动,她简直爱死了!
原来她竟然是个隐藏的好战分子吗?
叶澜并不以为耻,反而很享受。
乱世出英雄,她能不能成为英雄未可知,但这乱世舞台,她定要好好唱一出戏!
思绪间,忽地传来一声咳嗽。
她转头,是半倚靠在树边的徐邈,他也没睡,掩唇轻咳,眼里还有忧虑。
叶澜起身靠过去,用肩膀撞了撞他:“不舒服?”
“无碍,只是有些事想不清楚。”徐邈抬眸看她,有深深的意味不明。
“?大才子还有想不明白的事?说来我听听,说不定能替你解惑。”
这个疑惑还真只有叶澜能解,因为徐邈想不清楚的事正是她,
“你为何坚持要救那些百姓?宁可冒险也要如此?”
“我们守城、杀山戎,不就是为了他们吗?难道换做你,会不救?”叶澜理所当然道。
“如若要冒生命危险,我不会救。”
叶澜顿时瞪大双眼:“你这么虚伪???”
徐邈忽地惨笑:“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虚伪。”
“我口口声声道要为民救民,可真在生死一刻,想的仍是自己,万民性命皆可弃之不顾,我连汪兴安都比不上,呵——”
他神色挣扎,眼中尽是迷茫和痛苦,好像突然剖析出一个结果,自己和那些中饱私囊、鱼肉百姓的昏官、贪官有什么区别?
一看他这模样,叶澜就暗自叫糟,这是陷入自我怀疑了啊
她宝贵的谋士本来就体弱,再多思多虑那不得半道噶了?
这可不行!
那就给他上场思想品德教育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