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毓将书案旁烛台上的烛芯挑了挑,让光线变得更加明亮。他拿出一张白纸,提笔在上面写下“德王”、“赵寻雪”、“郭临”。
他静静地盯着这三个名字,脑中飞快地思量着。
赵寻雪既然是德王找来的,那么他在上京的路上遇到自己是不是有意为之呢?
白子毓原本十分肯定这是巧合,他会去做京兆少尹这件事情连白家的族长都不知道,德王那边更加不可能。
可是现在,赵寻雪以御医官职进入朝野,凭借妙手回春的医术,短短几天就医治好了皇上,立下了大功。让人不由怀疑这一切都是事先设计好了的。
以赵寻雪如今的身份地位,郭临想要杀了他报仇,就得掂量好了再行动。
白子毓放下笔,叹息一声,心里承认了自己的失误。他轻易地将赵寻雪引为知己,却没想到人家利用了他顺利地见到郭临示了威。虽说就算他不好事地将他带来汤泉宫,赵寻雪自己也会寻来。
可是不对,不对劲。白子毓心烦意乱地站起身,在书房间来回踱步。
无论是听取京城各处线人的密报还是从郭临那里直接了解的情况,德王一派一直都在努力和郭临套近乎,绝对不可能现在就和郭临反目。
京兆尹一职之所以每一次有宫变都会被扯入其中,正是因为其权利的特殊性。与京兆尹有着相似职能的羽林军,分布在京城的周边及皇宫内外,人数高达数万人。他们镇守着皇城,护卫着皇室的安危。这其中的每一代统领都是在任的皇帝最为信任的人,所以,任何人都无法撼动羽林军。就算是世子,当初也是因为有皇上的密令,才能够在太子逼宫前顺利地混进羽林军。
无论如何都想要获得京城的力量的话,只有瞄准拥有府军的京兆尹。前朝曾有深受皇恩的京兆尹拥有上万府军,那时的京兆尹初次上任,出行都是前有府兵清道,后有戟阵追随。刀盾弓槊成列,枫鼓金钲成行。仪刀团扇,僚佐相随,鐃吹横吹。连京师三大恶之首的神策军都敢随意收拾,何其嚣张威风。而这些年经过了两次政变,时任的京兆尹都站到了失败的一方,直接导致皇帝有意无意地削减掉了京兆府的力量。就算是像郭临这般得帝心的京兆尹,手上也只有五千府军。
可是府军的数量原本就不是那些人所看重的,掌管京城治安的京兆尹能给予他们的帮助从来都不在兵力上。白子毓停下脚步,是了,若是想要在城中偷偷设下据点,有京兆尹帮忙掩饰,只怕谁都不会发觉。诸如此类的便利之事,他仅仅是看了京兆府的案宗,头脑中就能想出不少来。
思考到此时,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赵寻雪既然专程找上了郭临,那么作为他身后靠山的德王不可能不知道他和郭临之间的关系。德王既然想要拉拢郭临,为什么又要举荐和郭临有仇的赵寻雪?
白子毓闭上眼,假如我是德王,我要收服恨着赵寻雪的郭临,那么……他浑身倏地一颤,猛地睁开眼睛,朝那张写了名字的纸看去。
答案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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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郭临瞪大了眼睛,猛地将茶水扫落在地,转过身看向面沉如水的赵寻雪。
“如果,你愿意追随德王殿下,”赵寻雪平静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就是赠予你的谢礼。”
郭临仿佛看不清身前这个躬身站着的青年,只能听到他低沉的嗓音还萦绕在耳边:“我的命,届时任你处置。”
室内陡然静了下来,满室之中除了窜动的烛光,似乎一切都静止了。良久,郭临冷声道:“什么意思?”
“我如今是当朝医正,你想杀我报仇,除非我被陛下降旨入狱,你才有机会。所以,在你效忠德王之后,我便会犯上罪行。当然,你若是不喜欢这样的处置,我还可以辞官,之后任你……”
“赵寻雪!”郭临怒发冲冠。她一脚踹开茶案,冲上去揪住赵寻雪的衣领。而对方还是一张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脸,静静地注视着她。
“你这人,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郭临大吼道,“你把你这条命当做什么了!礼物?难道我在无欲峰救你,就是为了今天你能拿着你自己的命替人办事?”她猛地将他往地上一掷。赵寻雪滚落到了地毯上。
他慢慢爬起身,头上的发髻散了,凌乱的长发垂在耳边,胸前被弄乱的领口也不去整理。他只是抬眼看着扶着墙柱,大口喘气的郭临。
冷静,我一定要冷静。郭临深吸几口气,终于堪堪压下了心口的愤怒。她低头看向赵寻雪,嗤道:“我原本以为你我之间的事,还可以按照江湖上的规矩来办,可惜我太高估你了。赵寻雪,你听好了,是我郭临要取你的性命,而不是叫你让给我。那么轻贱的命,我不屑杀之。”
她理了理衣袖,朝门口走去,走到门扉处又停下脚步,侧过头:“你好歹也是个救死扶伤的大夫,这条命多少有些价值,德王居然也舍得……”她推开门,大步流星地走了。
不,我是心甘情愿的。赵寻雪垂首坐在地上,听着门外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与其这样活着,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