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薄暮,渐渐消退。
将圆未圆的明月从远天浮现。
淡淡的夜,淡淡的雾气。
风终于还是停了下来,漫天飞舞的落叶,静静的铺满一地,为寒夜里的氤氲雾气润湿。
很冷。
江逸忍不住紧了紧自己的衣服。
该添些衣服了。
江逸这样想。
这个时候,他的身后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祁天臣站在了江逸的身后,脸色似乎有些复杂。
“游少锋,他怎么样了?”江逸转过身,他看向祁天臣,问道。
祁天臣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劝了他很久,总算是稍微冷静了一些,但我能看出来,他还是很担心他的母亲,如果他没有受这么重的伤的话,我想,或许今夜,他就会动身去寻找他的母亲。”
“这也怪不得他。”江逸叹息道,“我从哈桑那里听说过他的身世,他幼年丧父,是他的母亲,含辛茹苦地将他养大,现在他的母亲失踪了,他怎么可能冷静的下来?”
“他的确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祁天臣像是在感慨,“只是上天,对他实在是太不公了一些,让他过的太苦了一些。”
“那只是现在,并不是将来。”江逸看着远天一轮孤月,喃喃着,“孟子曾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或许他的现在,是苦了一些。”江逸轻声道,“但他心性坚韧,秉持本心,又足够重情重义,我觉得,迟早有一天,他会苦尽甘来,成就一番事业的。”
祁天臣赞许地点了点头,忽然问道:“公子,很欣赏他?”
“难道祁先生不是一样?”江逸笑了笑。
祁天臣也笑了笑,他在朦胧的雾气里坐下来,似乎在想着一些什么。
“不瞒公子说,其实,我也是有些私心的。”祁天臣缓缓道。
“哦?”江逸坐在了祁
天臣身边,“什么私心?”
“我想收他为徒,想让他像我一样,留在江府。”祁天臣忽然看着江逸的眼睛。
他很认真地道,眼中似有些落寞。
江逸愣了愣。
祁天臣,这位刀法超然,曾以一己之力,杀上青衣楼的刀客,此刻的眼神中,竟淡淡流露出了几分落寞?
“这是好事啊!”江逸有些不解,“但为什么,我感觉祁先生……似乎有些不开心?”
“不是不开心。”祁天臣轻轻叹了一口气,“只是——唉!”
他低下头,低声道:“公子,我已经有些老了。”
江逸心中一动,但很快,他强笑道:“怎么会?我没记错的话,祁先生也就比我大哥稍长一些,最多也不过四十岁,怎么能算得上老呢?”
“四十岁,难道还不老吗?”祁天臣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公子难道忘了?当初从青衣楼离开的时候,一落千丈的,可不仅仅是我的武功,还有——我的身体。”
江逸沉默。
祁天臣垂眸,他看着自己的手,手上早已经布满了老茧。
“我是个不长寿的人,从我离开青衣楼的时候,就已经是了。”
祁天臣喃喃着。
“那个时候,我受了太重太重的伤,至今仍有旧疾……四十岁,我也不知道,我还能活多少年,十年?八年?还是更少?”
“但公子你不一样。”祁天臣再次看向江逸,“你还很年轻,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祁天臣注定不能一直陪在公子身边,所以,我想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将这一身的武功,传下去。”
“如果以后我真的死了,也能有人代替我,继续保护着公子走下去。”
祁天臣轻声道,他看着江逸,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
“别说了。”江逸忽然站起身,他拉着祁天臣的手,“不就是旧疾吗?走,我带你去治,说什么丧气话!”
他说的很快,很急,声音在颤
,他用力拉着祁天臣,但祁天臣没有动。
祁天臣看向江逸的眼神里有了感动,有了柔和,但很快,他偏过了脸。
“治不好的。”他摇了摇头,“我的身体,没有任何一个人比我更清楚。而且生老病死,再正常不过,公子何必如此?”
“再说了,比起这些已经改变不了的,公子你,不是应该把目光,放在当下吗?”
“还有很多事,等着公子去做。”祁天臣拍了拍江逸的肩膀,站起了身。
江逸抬头看着祁天臣,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
寒夜朦胧的雾气里,他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因为无法接受,尽管他早就知道这些。
可他还是无法接受。
他就这样沉默着,任由雾气将自己的头发打湿。
祁天臣叹了一口气,他伸出手,替江逸拭去了头发上的水珠。
“如果秦小姐看到公子这样,又该责备公子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了。”
祁天臣轻声道,打破了沉默。
“秦小姐呢?”
祁天臣问道,像是在转移江逸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