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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的芦苇葳蕤地趴伏在水里,迎着一阵一阵热风摆动。

芦苇荡在高燃的瞳孔里放大时,他才惊觉自己下水了,水漫过小腿,裤腿跟鞋全湿了。

波光粼粼的塘水映在高燃眼中,像无数个亮晶晶的小碎片,他有些发头昏,欲要上岸又觉得自己下都下来了,干脆去芦苇荡那边看看。

小时候高燃每次来大水塘边玩儿,或是路过,都觉得芦苇荡里面藏着什么东西,很阴森。

长大了,那种感觉还在。

高燃屏住呼吸去碰芦苇,他一下就给拨开了,里面漂浮着一只死鸭子,被水泡的浮肿发臭。

不知道什么时候沉的水底,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浮上来的。

高燃是土生土长的乡下人,前几年才搬到县里去的,在他的记忆里,鸡瘟犯过很多回,一犯就死一窝,他还见过被黄鼠狼啃剩一半的死鸡,被狗咬断脖子的死鸭。

这回不晓得是怎么了,高燃浑身发毛。

风大了些,芦苇荡里发出沙沙声响。

高燃后退着上岸,他弯腰把裤腿卷上去一截,正要去脱鞋,突然感觉有双眼睛在看自己。

高燃猛地回头,后面没人。

他粗喘一口气,冷不丁看见一个人影从不远处的灌木丛里晃出来,吓的心跳都停了。

大妈刚在地里锄了草回来,头上搭着块湿毛巾,手里提着锄头,笑容满面的喊,“小燃,是你啊!什么时候回来的?”

高燃的脸煞白煞白,他挤出笑,“上午刚来。”

大妈去塘边洗把脸,拽了毛巾擦擦,“回来喝喜酒的吧,你爸妈跟奶奶来了没有?”

高燃摇头,说他们有事。

大妈掬一把水喝,高燃想起那只死鸭子,他连忙开口阻止,伸手指指芦苇荡,“有只鸭子死了飘在里面,臭了。”

刚才大妈洗脸的时候,高燃就想阻止来着,没赶上。

大妈不在意。

她喝了好几口水,拿了毛巾在水里摆摆,又把脚伸进去洗掉了上面的灰土。

高燃胃里不舒服,没多待就转身走了,他将大水塘远远甩在身后,惊魂未定的骂骂咧咧,“操,刚才差点被吓死了!”

“出事啦!恶鬼来害人啦——”

李疯子的惊叫声传入高燃耳中,他寻声找去,在竹林边找到了人。

几个小孩人手一把小石头,不停往李疯子身上扔,嘴里喊着粗俗的话,叫他滚出村子。

大人说,小孩子学,像模像样。

高燃一出现,几个小孩子就吓的一哄而散,他望着脸上满是脏污,眼神呆滞的中年人。

在他的记忆里,李疯子是个可怜的人,孩子淹死了,老婆跟人跑了的第二年,爸妈前后病逝,他就是那么疯的。

据说是李疯子命硬,克的。

高燃不那么想,只能说人各有命,有的人生下来就被爸妈捧手心里当块宝,有的人却在爸妈的竹条跟咒骂里长大。

有的人还没出生就是公主少爷,而有的人前半生在社会底层垂死挣扎,后半生被病痛折磨,一辈子都享不了福。

命不同。

李疯子动了,他穿过竹林往家走,高燃跟了过去,惊的蜻蜓乱飞。

早年李疯子一家有好几间屋子,他家遭遇变故以后,屋后跟旁边那家就私下达成协议,分占了他家的屋子,拆了再扩建。

这事村长没管,人都疯了,还有什么好管的。

村里其他人背地里没少戳那两家的脊梁骨,谁不知道彼此心里其实羡慕得很。

高燃站在脏乱的屋子里,空气混浊不堪,还有死老鼠的臭味,他拍了只蚊子,拍出很多血,“你屋里东西太多了,不用的扔掉或者烧掉,能宽敞干净一些。”

李疯子哪里听得懂,他翻着地上的衣物,不给回应。

高燃说,“我去过塘边了,没有恶鬼。”

李疯子把衣物一抖,他喃喃,“恶鬼……”

下一秒就惊恐的大叫,“快看啊!恶鬼在水上站着!”

高燃毛骨悚然。

刘文英在树底下摘豆角,瞧见了往这边来的少年,“小燃,外头那么晒,你上哪儿去了?”

高燃说他去李疯子家了。

刘文英蹙眉,“你去他那儿干什么?他那屋里都是破烂,又脏又臭,能待人?”

高燃说,“大姨,他一只脚不知道怎么受的伤,肉都烂掉了,有苍蝇盯在……”

刘文英恶心的出声打断,“跟你又没关系,别管!”

高燃摸摸鼻子,他已经给了李疯子一点钱,让对方去诊所看脚伤。

晚上刘文英蒸了满满一瓷盆鸭,腌过的,晒的刚好,味儿很香。

高燃没碰,他想起来了一些事儿。

有的人家鸡鸭鹅死了不舍得扔,腌了晒晒挂起来,偶尔放饭锅上蒸着吃,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刘文英夹了几块鸭到高燃碗里,“是活鸭杀的,安心吃。”

高燃松口气,他啃了个鸭翅膀,满嘴油的找话题,“表姐什么时候回来?”

刘文英吃一口,“明天下午,我跟她打电话说你表哥结婚的日子推迟了,她立马就去跑业务,亲弟弟结婚都这么不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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