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四合,桃林间生起火堆,短短一个时辰,余裕感觉比过去十六年过得还要漫长。
这段时间高挑长老几乎把余裕在这个世界的生平事迹事无巨细问了个遍,还必须附带所感所悟,比起前世做语文题目的阅读理解还有过而无不及。余裕自然也不能什么都往外讲,他必须在极短的时间里,想清楚什么能讲什么不能讲,遇到一些不能讲的事情,他要如何把其中因果逻辑理顺,如何让对方不会再追问并且相信他。
好在,对方于他,似乎并无恶意,但即便这样,他也快要招架不住了,所幸姜桃终于在这时醒了过来。
两名长老仔细检查了一番姜桃身子,发现并无大碍后便出了屋子,柳先生嘱咐姜桃几句让她好好休息,也走了出去,独留下余裕和东山二人。
余裕和姜桃四目相对,各自揣着小心思,气氛略显尴尬。
“恭喜桃先生,往后再见,就是大剑仙了啊!”东山对着姜桃嘿嘿一笑,“往后我东山走出去,只要大喊一身剑来,我看谁人不敢俯首叫一声大哥?”
余裕没好气地踢了东山一脚:“人家喊剑来,都是万剑归宗,你倒好,你喊剑来,直接把姜桃给召唤来。”
东山挠着脑袋傻笑,但稍微脑补了一下那场面,确实有些滑稽。
啪,东山突然猛地一拍脑袋,边说边向门外退去,悻悻然道:“坏事了,今天我还和我家老爷子还约好要通宵畅饮的,你们聊,我先撤了。”
说着还佯装神不知鬼不觉地冲余裕眨了几下眼。
余裕冲上去就想再给他一脚,却被其躲开了,再回头,发现姜桃坐在床上,正一脸笑意地盯着他。
“你不必如此的。”
沉默许久,余裕开口道,“生死有命,不必强求。”
姜桃没有答话,余裕低着头,看不见姜桃在做些什么,只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而后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双白皙精致的小脚很快出现在自己视线中,下一刻,伴随着一阵香风袭来,他只感觉自己身子被一个力道拉得向前倾去,然后被一个柔软至极的身躯接住。
这一刻,余裕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他只能听见两个极不规律却都快得异常的心跳,只是他已然分不出哪一个是自己的,哪一个是姜桃的。
“你”
“不知道今日之后,我是否还有这种勇气,所以,裕,不管你想说什么,都不要在这个时候说,好不好?我不想我们的第一次相拥会留下不好的记忆。”
姜桃的声音很轻也很紧张,余裕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脖颈上紊乱的呼吸和滚烫的热量。
余裕紧闭双眼,一直做着深呼吸,让自己的心跳能缓和一些,可半响后,他发现这一切都是徒劳,最后只能放弃。
“好。”余裕应了一声。
也是在这一刻,他突然开始释然,去他妈-的的命不久矣,去他妈-的两袖清风和佳人,去他妈-的的过去未来,他只想享受当下,把此时此刻永远珍藏在心底。
屋子外边,臃肿长老双目一凝,刹那间,数十道剑气出现在面前,直指前方,而在下一刻,高挑长老站了起来,长袖一挥,那宛如实质的剑气顷刻随风而去。
“明镜你是单身几百年,憋出什么毛病了吗?人家小两口谈情说爱,你还想要插手?”高挑长老是真的怒了,看了无数尔虞我诈好不容易见到如此纯净的感情,谁也不要想毁掉。
明镜敢怒不敢动手,心中把面前的女人祖宗十八代问候了千百遍,他不能表现出来的理由也很简单,首先,一直奉行大男子主义的他从不打女人,其次,他打不过眼前的女人。
片刻后,他才从牙缝中挤出一段话:“你要知道,姜桃将会是我道崩剑门的未来,岂能用儿女情长束缚住她,即便将来她想要是寻得一名道侣,共觅长生,那也应该名门望族的贵公子或者不出世的绝代才俊,怎么也不该是这样一个山卡卡里头命格将尽的普通人。”
此言一出,不只是高挑长老,就连一旁的年轻人,也是呼吸一阵急促,默默攥紧了拳头。
“明镜啊。”
“啊?”
高挑长老语气平稳,故意把“啊”字的音拖得很长,明镜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应了一声,紧接着他就感觉一阵罡风袭来,视线迅速向后退去,直到自己身子嵌入几里外的岩壁上才停下,而下一刻,高挑身影如鬼魅御风而来,雨点般的拳头再度落到身上。
“不要打了,师姐,我错了,师姐。”话说再多也无用,拳头才能教人做人,回过味的明镜心中大叫不好,此时此刻在面前这个女人面前他哪里还敢摆姿态,也不管还有晚辈在场,当即直接跪地求饶,双手护住胖墩墩的肉脸,生怕被打破了相。
“普通人,谁他妈不是普通人,你不是普通人吗?我可记得,你爹妈也不过是小村子的农夫,面朝黑土背朝天可怜兮兮卖点粮食供你读书识字,若不是师尊他老人家云游恰好瞎了眼多看了你一眼,你现在指不定都轮回好几世呢,这才几百年,你就忘了自己的出身了?”
高挑长老居高临下俯瞰着蜷缩在地上的明镜,纤细晶莹的手指抵在他额头,苦口婆心道:“明镜啊,勿忘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