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端阳,烈日当头,地面就像一个巨大的烤箱,热气腾腾往上蒸。
渐渐有人跪不住了,身子摇摇晃晃几欲栽倒。
边上的人便掐她一下,提醒她不可失礼,免得被扣上一顶藐视太后的帽子,节外生枝。
钱氏听着动静,心里一阵阵发寒,不停祈祷贺氏列祖列宗多多保佑。
平嬷嬷站在廊下,虽然晒不到太阳,但也出了一身汗,不觉有些气喘,脸色也渐渐发白。
“嬷嬷,您要不要紧?小的给您搬张小杌子来坐一会儿吧。”小太监殷勤问候。
平嬷嬷依然板着脸,不为所动。
钱氏冷汗都冒出来了,心里暗骂,贺钊个死鬼要是再不回来,就等着给全家收尸吧!
直到傍晚,贺钊才姗姗而来。
今日衙门事忙,比平日还晚了小半个时辰。
前院无人迎接,贺钊心里还纳闷,走到正院一看,乖乖不得了,吓得他腿一软,当即扑通跪地。
平嬷嬷这才掀了掀眼皮子,厉声开口:“奉太后懿旨,来问问贺御史夫妇是如何教女的!”
贺钊俯伏在地,钱氏也软哒哒的几乎跪不住,额头触地惶惶不敢作声。
平嬷嬷冷眼扫过贺府上下人等,森森然问:“哪位是大名鼎鼎的贺三姑娘?”
贺如茵汗如雨下,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
萍姨娘怀里抱着才刚满月的婴儿,低着头哭求:“太后饶命!茵儿她不是故意的,求……”
平嬷嬷冷冷打断:“太后训话,何时轮到一个妾室多嘴了?难怪贺府的姑娘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伤人,原来这没规矩是祖传的。”
贺钊与钱氏诚惶诚恐,又羞又恼,脸憋得通红,跪地砰砰磕头。
平嬷嬷怒哼一声:“御史大人是朝中栋梁,便有行差踏错,也有律法约束处置,太后不会插手。
但贺夫人教女无方,不堪为世家妇表率。奉太后懿旨,褫夺其三品淑人诰命,收回诰封文书。”
钱氏腿一软,一屁 股跌坐在地,两眼失神的盯着地面。
完了!
褫夺诰命,对于世家妇来说,堪称最大的耻辱没有之一,今后她再也无法抬头做人。
平嬷嬷收回诰封文书后,眼神冰冷的扫了贺如茵一眼,嘴角轻轻一勾,一言不发的走了。
钱氏醒过神来,重重一巴掌甩在贺如茵脸上,破口大骂:“孽障!你个败家破府的东西!我贺家百年望族,眼瞧着就要毁在你手中了!”
贺如茵也没想到,她只是和夏澜争执一下而已,竟会招来如此严重的后果,一时间怔怔掉泪,连话都不会说。
她心里最清楚,夏澜的确是自己跳下去的,可陷害她的机会,却是她亲手奉上的。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萍姨娘放下襁褓,扑过来替贺如茵挡:“夫人饶了阿茵吧!她知道错了!她真的知道错了!”
钱氏冷笑,重重一脚踹过去:“你养出来的好女儿!”
贺钊就跟瞎了聋了似的,谁也不看,谁也不理,扶着膝盖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踏上台阶,进屋了。
钱氏顿时领会了贺钊的意思,这娘俩,甚至就连那襁褓中的小婴儿,是死是活随她发落。
但现在贺如茵还不能死。
她得去上门请罪,求得方家原谅。
否则方家兄弟咬住落水事件不放,可就不是褫夺诰命那么简单了。
翌日贺钊去上朝,被御前的小太监拦住了,说陛下口谕,让他先齐家再治国。
贺钊又惊又怕,马不停蹄赶回家中,吩咐钱氏准备厚礼,两口子再去将军府求见。
将军府大门紧闭,敲了半天门才有个老仆出来,半截袖子湿漉漉的,还在不停地抹眼泪。
老仆说长安居院门紧闭,药味儿熏得半座将军府都沁着苦涩气息,二公子已经派人去北疆报信,同时预备喜木寿衣,为大公子冲喜。
贺钊腿软得差点跪在将军府大门口,简直比死了亲爹都难受。
回家换了衣裳赶去衙门,却被告知,上峰给他放了假,让他安安心心处理后宅事务。
贺钊求爷爷告奶奶,素日交好的同僚没一个愿意伸出援手的。
当然了,这事也没法援手,怨不得旁人。
弹劾贺钊的折子一天比一天多,熙和帝的态度也愈发不耐烦,叫御前的公公去贺府申斥,责令贺钊立即去将军府道歉,求得原谅。
有了陛下口谕,贺钊总算是得以踏进镇北将军府的大门。
但方兰竹昏迷不醒,贺钊在病榻前等候足足两个时辰,只得揣着一肚子惶恐无功而返。
隔天,太后身边的平嬷嬷进宫去见熙和帝,传达太后口谕。
“哀家经袁神医妙手施为,多年顽疾已然大好,袁神医功劳匪浅,理当厚赏。
其女在众目睽睽之下遭人谋害,皇帝必得为其主持公道,切不可使有功之人寒心。”
熙和帝喜出望外,忙细细询问。
平嬷嬷将太后的饮食起居、行走坐卧事无巨细说了一遍。
“袁神医不愧是江湖第一神医,太后用药尚不足一个月,凤体已然大好,老奴瞧着连白发仿佛都少了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