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延只在街上随意逛了逛便回了帅府。
方才,他本是不太情愿送海关总长出来的,偏生比起作陪何金妮,亲自送客反倒更让他觉得轻快些,于是便以此为借口而上了街,看卖玩偶洋装还有香水的洋人的橱窗,晶莹剔透的玻璃面里静坐一排晶莹剔透的玻璃眼珠的木头人,其中一个模样很漂亮,黑发红唇,是东亚人的样子,像小时候的萧子窈,任谁看了都喜欢。
所以,他几乎是想也不想的便走进去指明了,就要这个,非她不可,那洋人问他包不**,会送一支红玫瑰,他摇摇头,提了只牛皮纸袋子就走了出来。
座前,司机没有多话,他也没有说话,沉默寡言一路,最终车子将近帅府朱门,却没有第一时间开进去,原是他一眼便瞧见了沈要的车子,就停在路边,没理由不惹眼。
“少帅好!”
梁延于是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沈要来了?”
“是,沈军长半夜忽然携军长夫人造访,还问府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说是接了电话才来的。”
他脸色一僵,立刻话音急转。
“他们人去哪了?”
“回少帅,两位往小白楼去了,到现在都没什么动静。”
“那何婧呢?还有萧从玉呢?”
“回少帅,这两位也都没出来过。”
那卫兵终于说罢了。
没头没尾的,梁延莫名其妙的便觉得天色顿时有些阴沉了起来,哪怕那天色仍是黑的,却也不抵冷——连他都觉得冷,那萧子窈又该如何。
谁知,他到底还是来晚了一步。
故事仓促结束,未到气绝便已安葬。
是时,小白楼里一片死寂,他跑得气喘吁吁,连带着伤腿隐隐作痛,这声响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水中,波澜迭动,沈要于是在灯下转过脸来看他,木无表情的一张脸,若非萧子窈,几乎任谁也看不出他的喜怒。
“里面怎么了?”
他问道。
沈要说:“萧从玉死了。”
“怎么可能,晚上吃饭的时候她还好好的,还帮桌上的所有人剥虾,还帮不相熟的海关总长剥虾夹菜……”
“——真死了。”
沈要打断他道,“何婧让我们来的。萧从玉吊死了。就在那。”
梁延一下子哑住了。
眼下,他手上分明还拎着一只牛皮纸袋——沈要也一样,仿佛他二人都争先恐后的等着献礼似的,花可以献给任何人,无论献给死人还是心上人其实都没分别,他于是静静的走近了些,就瞧见屋内一个死人一个心上人,一高一低,一个挂在梁上,一个跪在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
他哽了哽,并不觉得有多难过,反倒是有些后怕,所以一把便将何金妮拽到门前来狠狠一甩,只差一记耳光没有真的落下。
“何婧,我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金妮顿时冷笑一声。
“萧从玉品行不端,家风不检,在饭桌上对我爷爷眉目传情,妄图勾引,我岂容得她放肆,所以说教了一通就关了她的禁闭,谁知她羞愧难当便上吊自杀了,就是这么简单。”
“我让你说真话——萧从玉脸上胳膊上明明就有指甲印,一看就是被人打的,你那个胖胖的丫鬟呢,她人呢!把她给我叫来,我一枪毙了她!”
真奇怪。
眼前,梁上被人吊死的那个,分明不是他的兄弟姐妹。
所以,怎么此时此刻最为慌张的那个人,居然会是他呢?
一时之间,梁延直觉自己简直百口莫辩。
他于是怯怯的叫了萧子窈一声。
“萧子窈,不是我——我说过不会亏待你姐姐的,不是我,你别在那里了,我给你买了礼物……”
他喉咙陡的一紧。
其实,那只玻璃眼珠的玩偶,根本不是他买给萧子窈的礼物。
那原是他买来自己玩的,本想摆在书房里睹物思人,像是在看小时候的萧子窈,长得乖巧可爱,实际上却并不算特别乖巧,但好在天真,做什么事情都容易信以为真,却不知她有没有信过他说喜欢她的真。
何金妮在旁又是一声冷哧。
“萧子窈那不是军长夫人吗?怎么你还巴巴的凑上去了?哈巴狗。”
“——不算。”
梁延立刻一字一句的反驳道,“只要我还活着,只要他们俩还没有孩子,那就不算,不算!”
沈要眉心微皱,却到底还是懒得同他开口。
萧子窈依旧跪在地上。
小白楼里无一处她不熟悉,院子里的草木、屋子里的石膏线与横梁,然后明明白白的挂一盏水晶灯上去,那是花了大价钱的东西,照出来的光尤其好看,曾经便是这盏灯照亮沈要一半的脸,害她一瞬心悸,再无言语。
却不想,原来这样的一盏灯,还能将死人照得十分好看。
鹊儿也是。
萧从玉也是。
数不清多少切面的水晶片反复折射寒光,像天光,悬挂于举头三尺,萧从玉的遗容任她瞻仰。
“我三姐是哥哥姐姐里面脾气嘴硬的一个。”
她忽然说道,“你若是想杀她,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