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
彼时,萧子山便携着萧子窈去猜灯谜,赢得许多无足轻重的小玩意儿。
然,今时今刻,一冷灶、一冷碗、一冷汤,煮好的汤圆只管放糊。
萧子窈实在无有兴味与心思,便将那一碗汤圆推与了沈要吃去。
他于是默默的接过来。
萧子窈笑得有些发苦:“呆子,总吃我吃剩的东西,你不会嫌烦吗?”
“不会。”
他埋头道,“只要是六小姐给的,多少都不足够。”
萧子窈浅笑若无,只轻轻的点他一下,复又守在了窗边。
萧子山出师已有数日了,她便一日一日的去撕挂历。
那红红的小纸小字一页复一页,只管看得人头晕眼花,可她却总要多留心一眼黄道凶吉。
留吉不留凶,若是吉日,便不敢撕下,取些糯米胶来糊住,似年轮般愈添愈厚。
今日彤彤元夕夜,大吉,却很不够团圆。
帅府上下,始终不得萧子任的影踪。
萧子窈早已寒了心。
谁知,她正凭窗睐着,却见一道黑色的影子疾疾的闯进了园子。
“子窈、子窈!不好了!四哥他——”
萧子窈一惊,又见是萧子任,便再也静坐不住了。
“五哥,你怎么才回来!你分明同我说好了的,要一起送四哥出征!”
料峭的春寒之中,萧子任的面色是煞煞的灰白色,根本了无生气。
他翕动一下嘴唇,只悚然道:“四哥率兵横穿铁路,谁知半途遭遇了伏击,铁路被炸毁,四哥他……生死未卜。”
萧子窈恍然一瞬。
她顿顿的木着,默了片刻,适才笑道:“五哥,这样的玩笑开不得。”
“子窈,你清醒些,这哪里是玩笑话……”
“——这哪里又会是什么真话!”
萧子窈一下子尖叫了起来,那模样简直有些歇斯底里了,“你不过是一个骗子,嘴里又怎会说出什么真话来!你分明同我说好了的,要送四哥出征——你这言而无信的骗子、骗子!”
如此,动静便闹得大了起来。
沈要推门走了出来。
他淡淡的睇了睇眼,目色有些漠然。
“六小姐。”
他只去牵她的手,却被她冷不丁的甩开了。
萧子窈不依不饶的逼问道:“更何况,眼下电报安安静静的,你又是从何而知四哥遇险的?”
萧子任满目凄寒道:“我并非故意食言!却是那日梁延盯我盯得太紧,我只怕我来送四哥,便要暴露了他的行踪。眼下,我一得了信儿便不管不顾的跑了回来,自然也是因着梁延……”
“梁延又怎么了!”
“……他方才收到了北边拍来的电报,只道是他们的人马立功了、出其不意的攻破了四哥的队伍……”
萧子窈面如死灰道:“你骗人。”
“子窈,这是真的。”
萧子任泣道,“也许明天罢……便可以在报纸上看到这一则新闻了。”
“谁要去看那些劳什子的废纸!”
萧子窈冷然叱道,“你们这些人当真是可笑至极!二姐死前,你们都让她去吃自己的孩子补身。如今四哥下落不明,你们却让我去读他的死讯。”
“子窈,这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轮不到你来报信!”
她只一把推开了他去,那么的落力,心中藏有许多恨。
“你既然一心跟着梁延做事,我便再不信你了!各中真假,我自有定夺!”
“子窈!眼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萧子任忍痛道,“四哥行军的路线乃是军机秘要,又怎会轻易泄到梁延的手上?定是有人叛变,出卖了四哥!我们必要揪出那内鬼来……”
“——难道不是你?”
萧子窈目色森寒,只一瞬不瞬的盯住他道,“所谓的‘内鬼’,难道不是你?”
话毕,却见萧子任又惊又怒的吼道:“子窈,你当真连五哥的话也肯不信了!”
“那你说,四哥的行军地图分明只有你知、我知,若不会是你,又还会是谁!?”
正说着,竟一把夺过了沈要的配枪来,又一瞬引弹上膛,直暴喝道:“是你害死了四哥!你还我四哥!”
沈要一见,立刻上前拦她道:“六小姐,也许不是五少爷……”
“不是他又是谁!?”
她终是死心了。
可哀大更莫过于心死。
萧子任怆然道:“子窈,他何止是你的四哥,他也是我的四哥……”
那黑洞洞的枪口了然无情,一切冷寂。
萧子窈道:“你走罢。我怕我一时冲动开了枪。”
萧子任于是凉凉的回首一眼,一眼也是万年。
他便转身出了西院。
萧子窈登时瘫倒在地。
她哪里会有什么法子。
萧子山秘密发兵,为保信报安全,索性破釜沉舟、切断了一切联络。
如此,若他遭遇险境,便当真是孤立无援了……
萧子窈泣道:“还说什么等着看明天的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