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外雪夜里纵马飞奔的四个男子到了城下,见着城门早已闭了,也不急躁,这宁阳城虽说有些繁华气,终究是个小去处,少有兵乱,那土城苦不甚高,四人是练家子,又不乏气力,就墙边望下,先把腰刀包裹虚按一按,马背上一撑,绳索一套,托地只一跳,借着内功,脚往墙边一踏,身子狠狠一挺一拄,翻了过去,立在濠堑边。
而后络腮胡汉子托了以往有些交情的守卫,给了些铜板子,稍开一条门缝,把马牵了进来,便一路畅通地进了宁阳城,也不多逛,见着一酒家,就定了此处歇脚吃酒。
定的甚酒家?且容细细道来,名号乃唤作福源。
不大的门前挑出望竿,挂着酒旆,漾在空中飘荡。
整个大堂,喧闹嘈杂,各色人物,交织其中。
厅西头,一个身着花棉袄,颈上挂着铁项圈,满脸胡子拉渣的大汉右手逮着桌上的肉馒头呼啦呼啦地往嘴里送,左手却是兀地伸到桌下,使劲地抠着脏兮兮的肥脚丫。
得亏现在不是夏季,不然指不定一堆蚊蝇绕着转,那散发着出来的气味着实令人作呕,恨不得避之千里。
而堂东头,坐着个头上裹着纱巾,身上披着兽皮的猎户,他们本是相熟之人,严冬进山,成群结队,合伙猎了好些东西,山鸡野兔,狍子黑貂等,都剥皮腌肉,绑作一处,沿途寻找识货的买家,得了银子便就地分了。
眼下天黑了,路不好走,便一块聚在酒家里,大口吃酒,谈天说地,时不时还传出些荤段子,惹来一阵哄笑之声。
再把目光投到西面、南脚处,扫视一遍,都是些赶路的糙汉子,歇脚的小商队,吵吵闹闹,举止粗犷。这一来不难看出,这福源酒家门槛不高,价钱便宜,鱼目混杂,就是给这些个不富不贵的路人提供食宿。
且说赶路的四人拴住了马,几步迈进来。
“小二,上酒,再来些吃食,要快!”
留着腥红刀疤的汉子率先一拍方桌喝道,随手丢了腰间朴刀在一旁。
奔东跑西的酒保闻见声,赶将过来,唱了喏,见四人皆是提刀的凶汉子,哪敢怠慢,张嘴便道:“客官,打多少酒?”
另一侧的络腮胡汉子闷声道:“先打六角酒来,要烈的。”
酒保应了,一面弯腰又铺下菜蔬、果品按酒,后直起身子,朝方才开口的胡子大汉问道:“客官,吃甚下饭?”
这络腮胡汉子正与同行之人说些闲话,较量些枪法腿脚,说得入港,又听这年轻的酒保插了一句,一瞪眼,不耐烦道:“问甚么但有,只顾卖来,一发算钱还你,爷们正论着事,你这厮只顾聒噪,快滚下去,别他娘的瞎嚷嚷。”
酒保吃了骂,也不敢还口,默默退下去,随即烫酒上来,但是下口肉食,只顾将来,甭管是鸡鸭鱼肉,牛羊狗彘,摆了满满一桌子。
待得这四人坐定,隔着数桌的一众小商队却是暗暗打量他们,窃窃私语,兀自议论开来。
“诶,我说,那几人莫不是小有名气的登州四猛?前些时日我跟掌柜的去登州送货,看见大小官衙正贴榜通缉他们呢?”一个商队小伙计压低声线,望向四人的眼神闪烁惧芒。
“可不是吗?那模样,啧啧,凶神恶煞的,假不了。”
另一个伙计点头应道,瘦瘦的脸上一片紧张之色。
“唉,你们这些小崽子,不要命啦?还不少看几眼,仔细惹怒那几位爷!”这小商队里年纪最大,担着领队一职的中年男子看着属下纷纷探头打量,顿时叫苦不迭,小声吼道。
“洪爷,咱们商队里头数你见识最广,给大伙讲讲那登州四猛是个甚来头?”待得众伙计收了好奇眼光,年纪最小的二娃耐不住性子,拉着中年男子衣袖央求道。
“好了好了,你且放开”,被称作洪叔的男子抵不住二娃一个劲地死问,只得答应,随后叫众人凑近些,低首轻轻讲道,“据我所知,这登州四猛是拜了把子的弟兄,那络腮胡子是老大,唤作‘通目虎’杨骞;而相貌一般的矮脚汉子,乃是次兄,唤作‘拦路豺’扈刚;再者就是头上戴着珠链,嘴角一颗痣的浮浪男子,排行第三,唤作‘花山狼’贾浑,而那位列最末的沉默寡言、血气萦绕刀疤汉,唤作‘三头豹’仇煞天。这四人合在一处,江湖上称其为‘豺狼虎豹’,凶残得紧,寻常百姓见了,躲还躲不及呢。”
“那登州官府为甚要巡捕他们?可是犯了命案?”
“呵!岂止是手上沾了血这般简单,这四人合伙杀县吏、盗府库、劫官银,天大的胆,什么没干过?为此官府没少派人追捕他们。可是天大地大,不及手中拳头大,这四人武艺高强,都是一顶一的行家,又都是无牵无挂的亡命徒,脚丫子撒开就走,官兵每每铩羽而归。”洪叔撇嘴道。
众人一怔,这四贼好大的威风。
洪叔喝了口茶,又继续道,“到了后来,官府屡次失利,损了不少人手,加之世道不太平,官兵大多混粮饷,不出实力,再者如今地方上哪里没有个匪患草寇的,若都要缉拿归案,不知要耗尽多少人力钱粮。此消彼长,得了呗,衙门睁只眼闭只眼,只发海捕檄文,却不派人追查。吃皇粮的都这副模样了,老百姓还敢去招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