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您何苦为难本官,我也是奉旨办事,没有皇上的旨意,我不能放你们出府。”郑新江一脸为难,看着府内的贺家一众女眷,又看向将贺大将军府门前的空地围得水泄不通的百姓,心中叫苦连天。
文书当众念出随军记录,已让他万般无奈。
可那些百姓好像约好似的,三五成群,越聚越多。
“天理昭昭,吾夫枉死,我贺家十位好儿郎至今未能马革裹尸还。他们在乎的无外乎国家太平,百姓安居,可我贺家人,贺家的满府女眷仆从也是千千万万百姓中的一员!”
“郑大统领,你还要拦吗?”
“老夫人,您此言让郑某无地自容啊。”
贺老夫人一双依旧镇定可早已泪流满面的眼再次望向郑新江,握着三卷带血的军情记录似有万千重,承载着贺老将军,贺家儿郎,三万贺家军的亡魂。
但她一手拄着龙头拐杖,哪怕将军府被冤围了二十余日,容颜憔悴,素服在身,鬓边银发依旧梳得一丝不苟,也仍将脊背挺得笔直,声音却终是掩不住的泪意。
“郑大统领,老身无意为难你。你们围大将军府亦是职责所在,不如就跟在老身等人身后,就算皇上怪罪下来,也是你等不忍伤害贺家遗孀。陛下仁德,绝不会降罪到你头上。”
“这……”郑新江眉头紧锁,他知道贺老夫人此番话只是安慰他,他今天若放他们去敲登闻鼓,皇帝必斥责。
此时也不知是谁先大喊了一声:“世间英雄多枉死,佞臣贼子乱乾坤!这天底下还有没有公道良心了!”
郑新江转头就去寻那人,可阳光打在那人群脸上,茫茫人海都是义愤填膺的百姓,只觉得阳光刺眼,哪里寻得到。
人群好似热油里溅入凉水,湖中落下石子,顿时就炸开了。
“贺老将军为国捐躯,带着满门贺家儿郎死守燕山关不退,反被如此污蔑,还不能让贺家霜妇讨个公道吗?”
“就是,贺老将军和一众贺家儿郎为护北晋寸土,不畏惧敌军的刀剑长矛,难道还要背上这等污名遗千年吗!”
“对啊,那齐王太不是个东西了,他要拿军功,就设计害死贺老将军他们,葬送三万将士的性命,其心可诛,就该让皇上好好看看他儿子做下的好事!”
“贺老夫人一夕之间丧夫,丧子,丧孙,贺老将军还要被扣个冒进贪功,刚愎用军的骂名,北晋先祖在地底下不会痛骂自己的儿孙不孝,贺家先祖在地底下不会寒心吗!”
“走,我们一起陪贺老夫人去敲登闻鼓,一起去告御状!”
“对,一起去!”
“一起去!”
人群汹涌着朝皇宫而去。
站在对面二楼窗台后的顾星言,目光一直盯在拐角处那个一身紫色衣裙的女子身上。
他的手紧了松,松了紧,最终还是别开脸,关了窗。
李双晚站在拐角处,听到百姓之言,也早已泪流满面,她想起前世,父亲无端背上“通敌叛国”的骂名时,镇国将军府满门三百八十一口被灭时,百姓们定也是如这般为父亲他们抱不平的。
他们用最朴实的肩膀守护着他们心目中的英雄。
看不到这一切的,只有高高在上的皇帝、凌氏天家之人,以及那些食天下百姓供奉的朝官。
否则,哪有乱葬岗章施屹的替父敛尸,哪有数十百姓自发给三百八十口李家人一个容身的坟冢。
可她亦有想不明白地方,凌云为何要这么做?
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贪功?
可贺老将军及一众少年将军连同三万将士枉死,他也只歼敌五万,若论军功,这点实算不得什么。
能功过相抵已经不错了。
亦竹轻轻拉了拉李双晚的衣袖:“王妃……”
李双晚回过神,这才察觉脸上冰冷一片,她忙拭去纵横的泪水:“走,随贺老夫人一起去。”
亦竹一惊:“王妃,这,这不行啊。”
“我李家亦是武将之家,为何不行!”
萝曼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王妃,婢子也去!守宫门禁军若要打贺家霜妇,我来替她们就是!”
北晋有祖训,若有敢敲登闻鼓者,先杖二十,再由天子亲审。
亦竹拉了萝曼一把:“莫要冲动。”
萝曼扯开一丝难看的笑:“没有冲动的人生,不叫人生。”
李双晚携两婢女跟在贺老夫人一众贺家女眷,以及数百随行的百姓身后朝皇宫而去。
昏昏欲睡的守门禁军被远处乌压压的一群人激得差点跳起来,还未等他禀报守门的统领赶来,贺老夫人已经到了登闻鼓前。
她将龙头拐杖递到长媳手中,拿起鼓槌“咚”的一声实实在在地敲在了那面自北晋建国以来未曾被敲响过一次,已生斑斑锈迹的登闻鼓上。
“咚!”
“咚!咚!”
“咚!咚!咚!”
鼓声隆隆,传至九霄,仿佛击打在每个人的心上,令闻之者无不心脏也跟着颤上三颤。
正在殿内一边小饮,一边欣赏着娇美舞女跳舞的景章帝被这一声高过一声的鼓声惊得险些将手中的杯盏扔出去。
他脸色一沉,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