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往前走去,走在前面的弟子脚步却忽然顿了顿。
玄烛禅师顺着弟子的视线看去。
只见熙熙攘攘的街道迎面走来黑压压的一群人,脚步整齐铿锵有力,那群人后面是高头大马拉着华贵的马车,再后面又是训练有素的黑衣人压阵,裹挟着的威压让道路两侧的百姓纷纷避让。
缥缈峰弟子扯了背着大师兄的同伴一下,拉着他和旁人一样向道路两侧退去。
“是云京来的大人物呢,这是要走了?”一旁的百姓低声交谈。
另一个踮起脚窥探道:“神神秘秘的,不知是多大的官,能让咱们城主这些天夹紧了尾巴招待他们,嚯,又是赛龙舟,又是晒秋庆典的……”
“还得让咱们装作不知道……嗐!雷家真能做样子。”
只当那群人与缥缈峰一行人擦肩而过时,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一直昏迷着的青年从同伴背上缓缓睁开了眼睛。
谢云霁抬起一双琉璃色的眸子,无焦距地看向华贵的马车,他看不清,只有模糊的影像在晃动。
毒素影响了他的视觉。
时间似乎忽然流动地缓慢。
他听到了那个声音,他魂牵梦绕的……
那声音有他熟悉的温柔,和解读不了的雀跃。
活泼的、愉悦的、安宁的。
这声音在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中就这样传入垂死之人的耳朵里。
他确信他听到了。
下一刻,灌入他耳中的,是男子的声音,溢满宠溺和温柔。
在短暂的一息里,谢云霁昏沉的灵台一阵清明,他想要挣扎着起身却无能为力,肢体轻微一动,便牵动了四肢百骸的神经,顷刻间出了一身冷汗。
脑海中有细碎的思绪,却无法连接,他头痛欲裂,神思紧绷,然而下一刻,忽然坠入无力抗拒的黑暗中去……
当谢云霁再次有了知觉,就听到身后一声暴叱,冷风刮过,后背忽然掀起热辣辣的感觉。
那气味……是血。
温热新鲜的人血。
“师父!您和师弟先带大师兄走!我来垫后!”
这声音,是那个总是在清晨偷看他练剑的小师弟的。
背后的湿热,又是哪位师弟的血?
谢云霁的手在袖中微微颤抖,昏暗的眼睛里仍然没有焦距,却露出某种尖锐的光芒,他被封住了经脉,完全无法调息也无法催动内力。
折扇,剑,都用不了。
“子澈,你坚持住,为师带你找安全的地方!”
师父的声音就在耳畔。
宽厚的后背,那样踏实啊……是师父!
他还记得母亲吞金而死,他想失声尖叫,却叫不出声音来,挣扎着向母亲没了生气的身体爬去,眼前却忽然一黑。
是师父松开了手中的剑,用握剑的手迅速覆盖上了他的眼睛,“不要看。”
“子澈,不要看。”
这是师父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而后师父将他背起,扛在肩头。
快二十年了,他依然伏在师父肩头。
“子澈,师父定会护你周全。”
师父的话,隔了近二十年的时光,回荡在他耳侧。
不是针对武盟的……这些人是来杀他的。
青年的脸色瞬间苍白。
*
东厂对缥缈峰一行人的追杀,几乎是畅通无阻直达御前。
官道旁的驿站。
东厂千户垂首跪在马厩旁,叩首不止,“陛下息怒……息怒!我等将那些贼人追至密林里还是跟丢了,但那些人也死伤惨重!谢大人他……他跟死了没什么差别,一动不动的。”
良久,谢檀勉强定住神,冷定道:“朕不能让他有一丝活着的机会。他必须死。”
最后四个字咬牙切齿,刺在心底的感觉真难受,他必须要将这根刺拔除。
“奴才接旨!”千户手忙脚乱爬起来,闷头就往驿站外走,边撩袍上马边知会身侧的一众东厂番子,“加派人手,跟北司陆大人说,将缇骑调来!必将那些以武乱纪的乱党围剿殆尽!”
皇帝杀心起了,别管这人有多少丰功伟绩,早晚都得死。
东厂千户眼眸中浮起一片狠戾,只知道这件差事必须万无一失,皇帝已经给了他们一次机会却办砸了,现在就是提头在办事。
待谢檀回到了回云京的马车中,宋旎欢已靠在马车壁上沉沉睡去。
他将她的头按在他肩膀上,轻轻拥住她让她睡得更舒服些,望着那车窗外飞速掠过的模糊树影,眼皮也沉了起来。
离开云州,再下令官府通缉那群以武乱纪的乱党,就可以了吧。
一日当然回不到云京,夜幕时分,谢檀一行人到达了驿馆。
驿馆环境简陋,却五脏俱全,甚至有可以沐浴的净室。
宋旎欢刚沐浴完,才回到居室内,谢檀就在床榻边等着她了。
她在宫里时都是在他来之前就沐浴完,而现在,她的脸在热水的蒸腾下绯色未褪,露出的一截脚踝纤细,白生生的玉足趿在绣鞋里。
谢檀连忙将目光移开,不敢再多看。
“檀哥还没睡?”她惊讶道。
越往云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