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陈郡谢氏园寝里,确实有一座新坟,是去年夏天才立的。那便是谢少夫人的安息之所。”东厂督主陈良恭敬地禀报着。
他稍稍停顿后又补充说道:“奴才已经打听过了,据说当时那场大火异常凶猛,将谢少夫人烧得只剩下残骸了。所以现在坟茔里面埋葬的只有一把枯骨和一些衣物而已。”
说完这些话,陈良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偷偷窥视着御座上的皇帝。他心中暗自好奇,这位新登基的皇帝究竟为什么会对谢氏已故的少夫人产生如此浓厚的兴趣呢?
这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谢檀的目光遥遥落在飞檐斗拱上的金狻猊上,远处天际穹窿沉起了厚重的云,将这狻猊镀了一层金边,栩栩如生。
一场大火……
还是一场不易扑灭的大火。
在老百姓眼里,是街头巷尾的诡秘谈资,升官发财死老婆,都让光风霁月的谢大人摊上了。
在谢家眼里,宋旎欢的死是天妒红颜的遗憾,谢云霁甚至一个字都不愿意多与他透露。
可他始终不能相信,宋旎欢就这样被一场大火带走了。
半年了,多方打探都没有任何蛛丝马迹,那谢云霁紧绷又难掩悲恸的神情,似乎是真的。
陈良看着这位新帝,不知他在想什么出神,眼里似有烈烈的火花。
这位新帝也是个怪人,二十五六了,不曾娶妻。
若是有发妻,且不论门楣够不够得上一国之母,单就是一个相好的都没有这一件事,就足够令文武百官不安的。
前朝之所以覆灭,不就是因为皇帝子嗣单薄吗?皇帝仅有三子,嫡子早早夭折,长子又出家为僧,最后只剩下一个幼子却密谋造反。因此,尽管新帝即位不过半年,但朝中官员们已经开始为他空虚的后宫感到忧虑了。
按照常理来说,通过不正当手段篡夺皇位后,通常会在后宫中努力耕耘,以确保来之不易的江山能够千秋万代地传承下去吧?
“陛下,前几日靖远侯府送来了一个美人……”陈良说道。
靖远侯府以其对美女的热爱而闻名,他所进献给皇帝的女子必定是倾国倾城的佳人。
那位老者一脸谄媚讨好的样子,信誓旦旦地说这个美人一定会让陛下满意。
临别的时候,他还特意提醒陈良,这位美人与陛下可有特殊的缘分……
只陈良的话还没说完,谢檀就打断他:“让她走。朕的后宫跟这些人有何关系,他们自己后宅管好了么?”
陈良垂首应是,东厂奉皇命监察百官,怎么个监察法?那自然是安插哨子进官员后宅。
所以谁今天置了外室被发妻发现拧耳朵拧的嗷嗷叫,谁又宠妾灭妻家宅不宁了,谁养了十几年的孩子竟是小妾偷龙转凤抱来的,甚至谁的后宅寂寞竟出了一对磨镜来,东厂都是知道的。
东厂知道的事,皇帝自然想知道就可以知道。
“少盯着朕的后宫!若再送人进来,就对他们上点手段!”
陈良连忙应是,后悔自己来触这个霉头。
这位新帝很是勤政,立纲陈纪,颇有法度。对臣工们说话态度也十分平和。
可在女色这件事上淡得很,说淡又好像也不是,更像是他的逆鳞所在,说不得碰不得,否则就冷言冷语,直戳人肺管子。
无奈就是那么多拎不清的,上赶着给他充后宫。
从谢檀冷硬如冰的神色中,陈良可窥得一二他当年大开杀戒的模样。
据说侥幸活下来的叛军都吓破了胆。
闹了这半天,谢檀早就烦了,便打发走了陈良,回到空旷的大殿中,摈退了左右。
他还是不喜欢让人伺候左右,自小都是独来独往,如今被簇拥着,忒不自在。
还是一个人的时候好,他才像他自己。
宋旎欢的死,像是一根刺扎进了他心里,这辈子似乎都不能痊愈了。
这根刺的名字,唤为遗憾。
数月前的那个夜晚,改变了他后半生的轨迹。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会成了皇帝,怎就坐到了这九五至尊之位上?
他若说无心皇位,并没有人能相信。
北境军是怎么被调动到了叶城攻城?怎么就悄无声息地兵临云京城下?
谁能相信是时也命也?
萧玹伤痊愈之后,人完全没了斗志,根本不想要这唾手可得的皇位,竟剃度出家去了,远离尘世纷扰,乐得自在。
而萧氏皇族余下的那些皇亲国戚,被谢檀拢在一处封侯赐府,幽居与世隔绝。
只等萧玹的儿子长大,他便还位于他,依然是萧氏子孙继承大统。
若是此时就禅位呢?一切才尘埃落定,此时将皇位交给一个十岁的娃娃,恐天下又要陷入动乱中去。
他努力约束着自己的言行,尽量做该做的事,更像一个皇帝。
却约束不了自己的心。
又是一个不眠夜。
宫殿纵深处黑暗幽深,长信宫灯的烛火有几分惨淡,谢檀站在丹阶玉陛之上,宽大的衣袍直垂到地,猛的一阵风吹过,如雪的长发和衣袍漫天翻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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