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众人都估摸着谢云霁就要动身回云京去上任了。
可他受伤后身体还未恢复,圣上也给了旨意,宽宏的容许他在陈郡谢府养好身子后再回京赴任。
太子初立,詹事府众人都斗志昂扬,想在新的岗位上发光发热,可谢云霁却似乎并不着急。。
夜里下的雪刚清扫完,没一会儿又飘下了细碎的雪花,居室内烧着地龙,雪花扑簌落下的声音让人没来由的心安。
谢云霁在居室内仍披着浅灰色的大氅,自从受伤后就很畏寒。
他立于桌案前,垂着眼帘,修长的手握着笔,笔尖舔饱墨汁,一行行苍劲有力的字迹便迤逦在宣纸上。
他年少时便三元及第,是出了名的才华横溢文采风流,制式公文、诗词小集、陈情奏折于他来说都是完全不需要沉思便可笔走游龙的,偏这一篇奏表,他频频停顿下来斟酌用词。
烛火微微跳动,泛着朦胧的温柔,青年的眉心拢起又松泛……
终是将这一篇给皇帝的奏表完成了。
他为她请了诰命。
曾经他只有六品的官级,为妻子请诰命,他还不够格。
但如今,官至三品太子詹事,终于可以为宋旎欢请诰命了。
她若成了诰命夫人,便可享朝廷俸禄和田产,这些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有了官身,发生了任何事,任何地方官员都无法处置她。
换句话说就是,即使他不在她身边,她也是安全的、受人敬重的。
她生活在后宅,有了这个身份,就和其他女子有了本质上的不同。
即使没有自己的孩子,她也可以靠这份殊荣,很好的生活下去。
他的手缓慢而深刻地掠过那一叠文书,是他准备了许久的。
他的政绩报告、他为她写的颂表、族人对她的认可……
若是在云京,取得族人对她的认可还有些难度,但是在陈郡,她与他们相处的很好。
最后,他的手指温柔款款地停留在谢氏家谱上。
家谱有些年头了,纸张微微泛黄,烛火下有明显的肌理,仿佛在诉说着百年来的荣光。
他的名字旁边,是她。
谢云霁之发妻。
“很好……”他喃喃道。
如同诉说情话般梦呓,又如同流淌在冰面下的暗流深渊,压抑着极致的占有欲。
“你是我的,旎欢。”
他将这一沓文书收好,望着窗外静静的落雪,心中叹息一声,在陈郡的日子太安逸松弛,竟让他心生留恋。
想到回到云京后即将面对的权力更迭、风谲云诡,不免有些寂寥的倦意。
这是以前是从未有过的。
他想起宋旎欢在除夕夜偶然间说的话,她说要是能一直留在这里多好。
陈郡谢府不像云京谢府那么多规矩,人与人之间相处也更为简单,更适合她这样心思纯粹的人。
可云京还有她割舍不下的宋澜止。
云京也有他无法摆脱的责任。
“咳咳……”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无奈地将桌案上的手稿收起来,这些日子除了看看必看的公文,还找到了许多父亲曾写过的文稿。
若不是这次回了陈郡,他竟不知一向肃正又沉默的父亲,竟还有这样文采风流、才情斐然的一面。
父亲扶持孤弱、心生怜惜、君子有节、冲破礼教、爱而不得、回忆往昔、悔不当初、遗憾收场。
这些刻骨铭心的惘思,只对一个人,兰姨娘。
谢云霁自然不是什么多愁善感、极易共情之人,即使父亲的手稿写的再情深意切字字泣血,在他看来也丝毫不为他们的爱情所动。
不仅不为所动,那些字还如钢针一般钉进他的心上。
父亲的真爱是兰姨娘,毋庸置疑的。
那他的母亲算什么呢。
他有些庆幸,还好母亲没有看到这些手稿。
谢云霁自嘲地笑了笑,刚要转身出去,就看到窗外林中小道走来一个女子。
谢茗早已从云京谢府过来陈郡伺候公子,正在外面为公子整理着要回京的箱笼,就看见不远处走来一个盛装打扮的女子。
谢茗皱了皱眉,起身。
这些日子在陈郡谢府,他都打发了不少心怀野望的婢女,还有伺机与公子偶遇的谢氏旁支小姐。
公子今年二十七了,像是美酒,愈发香醇。
谢茗是知道公子脾气的,先前公子留宿了墨兰,府里人都以为要多一位姨娘了,只有他知道,公子那一夜什么都没做。
那盛装打扮的女子果然是谢氏旁支的小姐,不知从哪里听来了风声,知道谢云霁明日即将启程回云京,便想着来试一试。
谢茗与她周旋了一会儿,败下阵来,气喘吁吁地进来回话:“公子,谢小姐,您的堂妹说有重要的东西要亲手交给您……”
谢云霁声音冷淡,“赶她走。”
他一向是懒得应付这等事,在陈郡谢府,他已然刻意避开与堂妹能相见的时间,除了给叔伯长辈们必要的问安外,他绝大部分时间都是与宋旎欢一起幽居在山巅的临风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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