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婵很紧张,她仍旧穿着那身淡青的不起眼的衣裳,尽管全身已经洗过一遍,涂上了平日都用不上的兰花香脂,额前的刘海挡在眼睛上,却依旧让她显得人畜无害,十分不起眼。
但这一次,她比被人牙子卖到国公府,还要紧张,手心都出了汗,因为她要去服侍国公府唯一的嫡子,也是世子,未来的国公爷谢怀则。
安国公府谢家,乃是三朝名门谢氏的嫡支,本朝开国皇帝授了安国公的爵位,如今已传到第五代,谢家煊赫富贵,是名门中的名门,权贵中的权贵。谢怀则今年十八,祖母乃是今上皇帝的亲姑母怀庆大长公主,母亲也是赵家皇族宗室女陵阳郡主,便是不提显贵出身,谢怀则也是有出息的,他今年刚中了举人,还是名列第一的解元。
这么多年,谢怀则一直不近女色,陵阳郡主担心的很,既怕房里哪个狐媚子勾了自家凤凰宝贝蛋的儿子,又怀疑自家儿子是不是好男风,便想寻一位本分女婢,给自家儿子做通房。
晌午的时候陵阳郡主给大长公主这个婆婆请安,说了此事,大长公主却对儿媳的人选不满,本随口说了一句自己身边的怜夏不错,然而等送完来请安的谢怀则后,这个人选就变成了卫婵。
她知道是怎么回事,怜夏对大长公主随口一句玩笑话上了心,居然想要用帕子给谢世子擦脸蛋,这府里发生的事,什么能瞒的过大长公主,还没有名分呢,就勾引爷们,是主子们最不能忍的。
作为谢世子的通房妾室,才情相貌反而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老实本分不能生事,更不能有攀附的心思。
卫婵就是看准了这一点,通房变成了她,在她意料之中。她娘病的厉害,若不是大长公主给寻了御医张大夫问诊,她娘的病早就没治了,然而那一剂药就要二百文,每日一付,一个月的花销,便是小康之家也是受不起的。
做了世子的通房,不仅有赏赐,月钱还能涨一两银子,她再多做些针线,攒一攒,就能够阿娘的药费。
大长公主问她愿不愿去伺候谢怀则,她考虑了一会儿便答应了,不论是为了银钱,还是回报大长公主的恩德,她都无法拒绝。纵然谢世子身边是个火坑,她也得跳,更何况,谢世子可是京城多少贵女的心中佳婿,梦中情郎。
能攀附上世子做妾,哪怕只是个通房丫鬟,都是她们这种奴婢,这辈子最大的造化了。
卫婵心中发苦,脸上却仍是柔柔微笑,明明是她求仁得仁,心里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跟着领路的嬷嬷进了集瑛馆,世子身边的丫鬟,并没有拿正眼看她,便是说话,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其中有个样貌秀丽的,双眼通红,显然是哭过。
这位大概就是陵阳郡主原先选定的那位通房候补端砚,卫婵心中致歉,要是可以,她也不愿占着这个名头,但她有不得不做的事。
已经是入了夜,谢怀则仍旧没睡,躺在春凳上,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琉璃灯把屋内照的灯火通明,暖黄色的光下,谢怀则只穿了一件单薄寝衣,头发也披下来,在身后用一条发带,松散的挽着。
卫婵在国公府也呆了七八年,见过世子很多面,白日时他衣裳都要穿好几层,头发束在冠中,整整齐齐,端方持正像私塾中的教书先生,如今这般,比起白日,倒是多了一点不羁与亲和。
然而他的表情,无论如何也跟亲和沾不上边,依旧面色冷冷,似如高岭之花不好接近。
卫婵跪下行礼,老老实实等着世子发话,不敢出声。
这一跪便跪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卫婵虽是奴才,这些年因为熬到了大丫鬟的位置,许久没有跪的这么长,腿脚就有些发麻,她颤动着身子,轻轻活动了一下脚踝。
谢怀则低头看书,似是已经看的入了迷,拿了茶水要喝,一抬头,就看到那么大一个人跪在面前,顿了顿。
“这是谁,怎么跪在这?”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微沉却清泠,似乎脾气很好的模样,然而此时眉头都拧了起来。
“世子,这是凝冬姑娘,姓卫。”端砚回答。
卫婵自卖身进公府到大长公主身边伺候,就改了名字叫凝冬。
“凝冬是谁?集瑛院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便进的,你们怎么当的差?”谢怀则不满。
卫婵呼吸一窒,觉得全身有些发冷,难不成世子爷竟不喜欢她?她很害怕,若是世子把她打发回去,一切筹谋便打了水漂,不为世子所喜,大长公主以后大概也不会信任她了。
端砚一听便很高兴,笑道:“是老夫人指过来的那位姑娘。”
她等着世子把卫婵打发回去呢。
“抬起头来。”谢怀则忽然发了话。
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中带着一点略沙哑的磁性。
卫婵状似鹌鹑不敢眼睛随意乱瞟,哪怕是抬头,双眸也是垂下的。
“还算懂规矩。”谢世子不咸不淡的夸奖了一通。
跟大长公主身边别的丫鬟一样,都是大丫鬟,别人却穿着鲜艳,而卫婵只是穿了一身素色淡青的衣裳,不显山不露水,一眼望过去,很是平常,低眉顺眼,看着老实。
谢世子对这种老实还算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