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若与凌柱等人絮絮的叙着家常,弘历与弘昼则津津有味地围着荣祥听他讲军中的事。
“阿玛,你想要致仕?可是你如今并未到七十啊。”凌若有些诧异地看着凌柱,所谓致仕就是辞官归家,一般致仕的年龄是七十岁,凌柱如今不过六十出头而已。
凌柱看着宫人提壶将自己喝了一半的茶盏重新注满,沉声道:“这件事我与你额娘还有大哥他们都商量过了,皆没什么意见,趁着现在还没有出什么大乱子,抽身而退是最好的决定。再说阿玛也老了,与其在朝廷中继续担惊受怕,倒不如安安生生的过完下半辈子。”
凌若知道阿玛必是因为前阵子的牢狱之灾萌生了退意,从四品这个官职实在不算高,而且阿玛在此位蹉跎多年,如今退下来倒不是一件坏事。
“阿玛决定的事,女儿自无异议。”说及此,她忽地将茶盏一放,跪在二老面前,“女儿不孝,连累阿玛额娘受苦。”
凌柱被她这个举动吓了一跳,连忙弯腰去扶她,口中急道:“你如今是宫中的娘娘,可是轻易跪不得,快快起来。”待凌若重新站起后,他叹了口气道:“阿玛知道你的意思,你觉
得是自己连累了我们,其实整件事根本不存在谁连累谁的理,从你成为皇上妃子的那一刻,阿玛就已经猜到会有这么一天了。位愈高,人就愈险,不论前朝后宫都是这么个理。阿玛无用,在朝中多年还只是一个从四品典仪,不能帮到你什么……”
凌若见他说得有些丧气,忙道:“阿玛您千万不要这么说,在女儿心中……”
“先听阿玛把话说完。”凌柱摆摆手,打量着阔大华美的宫殿道:“阿玛知道你坐这个位置不容易,多少双眼睛都盯在你身上,他们从你身上找不到事儿,就会把主意打到我们所有人头上。若儿,阿玛帮不了你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成为你的负累,让你可以心无旁骛地去争取你想要的。记住,不论是什么又或者变成什么样,阿玛都会在背后默默支持你。”
一声“若儿”唤得凌若眼眶微红,自嫁予胤禛后,碍于规矩,阿玛已经很少再这样唤她了,可是她知道,阿玛对自己的疼爱从来没有减少过。
“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过几日我会上奏给皇上,辞去从四品典仪之位。”凌柱拍拍衣袍,看了富察氏一眼,轻笑道:“夫人,你
以前总说我没时间陪你,往后我可是要天天赋闲在家了,你莫要嫌我烦才好。”
富察氏低头一笑道:“要我不嫌烦也行,你得帮着一道照顾子叙才行。”子叙是荣禄与江氏的第二个孩子,今年刚五岁,聪明但很是调皮,一个不留神就会闯出祸来,一点都不像哥哥子宁那样老成懂事。
在说笑了几句后,富察氏转头对依然愁眉不展的凌若道:“莫要再耿耿于怀了,趁着现在没事,你阿玛早些从朝中退下来不失为一件好事,我与你阿玛都年纪大了,也是该享享清福的时候了。”
“女儿知道了。”凌若点一点头,不再纠缠这件事,而是说起了其他,一直到天近黄昏,方才依依不舍地将凌柱等人送到宫门口,至于礼物,早有宫人送到了马车上。伊兰因身子虚弱,不得行走,是以凌若特意寻来一乘软轿,命四个太监抬了送她回去。
“娘娘不必再送,老臣等人就此告辞。”凌柱领着众人向凌若辞别,彼此心中都是不舍至极,但规矩就是规矩,让他们入宫相见已是皇恩浩荡,怎可再坏了规矩。
“阿玛额娘一路当心。”凌若勉强笑着,借举袖挡风的机会迅速
将浮现在眼底的泪拭去。随后又对荣禄两人道:“大哥,弟弟,阿玛与额娘就拜托你们了。”
荣祥深吸一口气,忍着眼底酸涩故作轻松地道:“看姐姐说的,难道我与大哥还会虐待阿玛额娘吗?尽管放心就是。”
“是啊,放心吧。”荣禄在旁边接了一句,又道:“反倒是你,一人在宫中,定要处处小心,大哥还盼着明年后年乃至大后年,再入宫与你相见呢!”
“会的,一定会的。”在这样的话语中,凌若目送亲人离去,看着他们坐上了候在宫门外的马车,又看着他们朝自己不住挥手……
一门之隔,却将她与家人生生隔绝在两个世界,不止是凌若,更包括许许多多的女子,不管是自愿或是被迫,从她们入宫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与家人分开,一人面对宫中层出不穷的诡计阴谋。
夜间,胤禛来看凌若,问起其家人入宫的事,在听得凌若说伊兰生下一子时,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华灯下的凌若,“怎么,不再生伊兰的气了?”
当初要不是伊兰将凌若与容远的事告诉胤禛,胤禛也不会怀疑他们两人有染,从而大发雷霆。所以,虽然凌若回来后不曾
说起过什么,他却可以猜测到,凌若必然对伊兰有许多不满乃至恨意;不过如今看来,这不满与恨意似乎已经消减怠尽。
凌若把玩着垂在胸前的头发,微笑道:“臣妾今日看到伊兰,发现她跟以前当真不一样了,既然她已经回头,那么臣妾该给她一次机会的不是吗?何况若非经历这些,臣妾也不知道皇上竟然如此在意臣妾。许多时候,福与祸,只在于一个看法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