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跟着他们一起害人了吗?”阿成叹了一声,道:“那边太远了,我从来不过去。说那边有人来了,不过就是骗骗那三个疯子罢了。谁知道刚好你们就走过来了?”
沈丽予的饼还抓在手里,没有吃,道:“我看见那草屋里,有农具,他们原本是农户吧?”
阿成道:“也许之前是吧。我还看见他们有军队里发的铠甲和靴子,后面林子还有一些坟,去年立的。我猜他们被抓去北边打仗,回来看到家里人都死了,所以才疯了吧。”
沈丽予道:“他们为什么要——要吃那些肉?”
“太饿了。”阿成抬起手,在眼上揉了一下,动作很快,不想被人察觉。“这边很久都没有官府来人管了。人其实很容易就会变成畜牲的。”
沈丽予看向阿成,他比起之前样子更肉实了一点,可还是很瘦,脸也晒得更黑了,正低着头。她道:“你们还回胡州吗?”
阿成摇了摇头,道:“打过仗的地方,家早就没了。田,本来也没了。还不如住在这片小荒山里,能种菜,还能打猎,也没人来抢田。先这样过吧,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打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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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予?”林丽走了过去,有个孩子出来,又给她们递来了一碗水。于是林丽把水拿给了女儿,却看见她和那位将他们全都救出来的干瘦男子坐在一处,不知谈了些什么。
“母亲,您和陈师傅都吃好了的话,我们就启程吧。”沈丽予站起来,把手里的饼用绢帕包好,放进了衣袍里。
阿成见她这样,站起来,道:“我再给你拿几个。”
沈丽予别过头,望着瓦片房下的二十来人,有些在咳嗽,有些还躺着似乎已经动不了身了。阿成背负这么一大家的人,不好再多要粮食,便对他喊道:“那请再给我三个吧。三个就好。谢谢!”
包好了饼,问好了路,沈丽予对阿成道:“谢谢你救了我们。”
阿成依旧不改他那冷峻、疏离的神情,答道:“这些话就不用说了。你之前,和你的朋友们,也救过我们。”
他本来拉着身旁也在道别的孩子一起进去,顿时又回了头,对沈丽予那边叮嘱道:“前面的路,你们小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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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处山脚赶回楮敦,一下多了两日的脚程。
越是快要到楮敦了,沈丽予越是感到心焦。他们还再耽搁了一夜加一日,如果他们来不及救外祖父母怎么办?
后来那一路都遇不到有人可以卖马,沈丽予的步子迈得更大了。她不时地回头,确认母亲和陈师傅还走在她身后。
可他们好像走得越来越慢了,离她的距离也逐渐变远。
沈丽予走着走着,回头想问长辈是否需要休息一下,却眼看着母亲面色灰白地,一下倒靠在路边树下。
沈丽予冲回去,揽住母亲,道:“您怎么了?”伸手一摸,母亲额头发烫,嘴唇发干,说不出话。
陈师傅碰了下林丽的额头,的确是发烫,道:“我昨日就留意到了,那瓦片房里好像有人生病。他们附近的那个小村子也是这样。所以我把你们推走了。没想到真是有疫症爆发,还传染得如此快!”说完,他走向前,背对着母女俩,曲着半边腿,道:“把你母亲扶上来吧,我背她赶路。”
须臾,天上却下起了雨。
“快,三娘子快些走,去前面找找有没有山洞或淋不到雨的大树。”陈师傅还背着昏昏沉沉的林丽,脚步虽然加快,但也快不了多少。
沈丽予在泥泞的小路上走走跑跑,越向前,越回头。雨越下越大,路也越来越难走。走过很长一段路,才被她发现了一处极矮极窄的石洞。
她又跑回去,带着陈师傅走过去。
这个石洞入口极矮,洞内不深,根本容不下三个人。陈师傅把林丽放在石洞内躺下,让沈丽予进去趴在旁边照顾,他自己则是又冲回了外面的泥路上,不知做什么去了。
沈丽予只能先顾着烧得不省人事的母亲。这下不知是不是她手冷,伸手一摸,母亲好似比刚才跟烫了。她在这个狭窄的洞口,既生不了火,也不能给母亲换去湿透的衣服。沈丽予再也忍不住眼泪,只能紧紧地抱着冷得发抖的母亲。
霎时,眼前变暗了。
沈丽予睁开眼,发现陈师傅找来了一片极大的芭蕉叶,为她们遮住了洞口的雨水。
陈师傅对她道:“孩子,别哭了。你母亲自小身体就硬朗,不会有事的。我们一定可以赶回去的。你陪着你母亲,不要哭了。这雨啊,很快就会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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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丽睁眼时,外面已是黑夜了。
她看见自己躺在一个洞里,女儿睡在她旁边,而陈师傅不知去了哪儿。
她觉得后背湿湿的,咽口发干,高烧未退,人晕乎乎地。
这时,沈丽予也醒了,问道:“母亲?”她伸手放在母亲的额前。还是烫。
“下过雨?”林丽问女儿。她的嗓音嘶哑得厉害,每吐出一个字,好似就会撕开她的喉管。
这时,陈师傅从洞外走进来了。借着一点月光,林丽见他递过来一片卷起像茶杯一样的树叶,里面装着一点点清水,于是接过喝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