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把当年谋划的全部人、所有事都告诉我,日后在殿前为林家昭雪沉冤,我可以向陛下求情,留你一条命。”
邓行之却“啧”了一声,轻蔑地道:“你别骗我。八年前的事,谁还能翻出来?林家之事,罪至株连,你已经是罪人之身。在这新州城,你怕是连门都不敢出,连人都不敢见,你如何见得到陛下?”
沈丽予拂袖,道:“我出身将门,从小在新州长大,自然认得不少官场贵人。如何能面圣,我自有门路。”
“哼,官场贵人?这帝都皇城内,谁人不是见利忘义?别以为我没打听过沈家!林家遭难时,林丽和你立刻就被赶走了。这些年沈家管过你们的话,断不会让你一个小娘子抛头露面,做起了生意。”邓行之嘲讽道。
从钱理突然把他盗版的事揪出来,到自己迅速被抓,还有沈丽予今夜讲的种种,他多少猜到沈丽予在做的行当。一个落魄世家女,怎么动得了那位?与其把真相告诉沈丽予,告状不成,还拉自己下水,让那位知晓后指不定怎么弄死他,还不如想想如何从这里逃出去,自己活命。
除非,沈丽予狠下心来,现在就把他弄死。
邓行之心里还存有一丝希冀,料想面前这小娘子,不至于如此狠毒。十多年前自己见过的沈丽予,聪明乖巧,心地善良,林家宰一只老母鸡都要哭上半日。现在长大了,心性再变,也不至于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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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沈丽予从腰间掏出了一把嵌着黄玉的匕首,亮白的刀锋在邓行之眼前一闪而过,瞬间便刺进了他左腹。
杵在一旁负责怒骂、挥拳、踢人的林杰,见此状,也是吓了一跳。
沈丽予倒是面色沉稳,就像在宰一条活鱼,手法老练,鱼在刀下乱动乱跳,仍旧波澜不惊。那匕首是一下捅进去半寸,再缓慢地、一点点地刺进肉里,而且是一边往里刺,一边转动刀柄,对刀下的恶人是十足的折磨。
听着沈丽予将他方才心里的盘算全数讲了出来,还有左腹锥骨般的剧痛,邓行之额头冒出了滴滴汗珠,脸色发白。
“你说与不说,我日后都能查得出来。现在给你一条生路,你不走,那你就下去,给林家人赔罪吧!”沈丽予一字字地把话讲出来,语气越发恶狠。
“我说,我说,你留我一条命,”邓行之喘道,就快晕过去了,强撑一口气又道:“留我一条命,面圣时,可以指认,认那个,赵衷——”然后,就晕了。
怀瑾、握瑜随即将邓行之拖下去,按沈丽予的吩咐——把伤治好,再关起来。
“赵衷?楮敦人姓林的最多,还有就是村口的陈家,与那聂氏一族,谁会姓赵?”林杰回忆道。
沈丽予站起身,道:“以前的赵县令,也就是现在的吏部赵侍郎。”
林杰一怔,双目圆瞪,道:“怎会是他?赵衷为什么要构陷林家?”
上任楮敦县令升迁后,继任即是赵衷。他任职期间,常是乡里茶余饭后的闲话主角儿——或道他朝中有人,但仍被贬谪至此;或道他科举高中三甲,却因寒门出身,被安排到小地方做官;或道他与世家有婚约,被嫌弃官阶低微而拒婚;其他都是完全不能入耳的传言。总之,大家都不是特别尊敬这位县令。
沈丽予带林杰离开祠堂,边走边问道:“当年,赵衷可曾登门求见外祖父?”
林杰努力地回忆,可这么多年以前的事,踏过林家门槛求见的人也不少,反正他们人来了也进不去,确实很难想起有没有在家中见过此人,于是说自己记不清。
沈丽予抬手拍了拍表弟的肩膀,安慰道:“那就从这个人下手,继续查吧。我们不算完全没有收获。”
见她另一只手带着血,还抓着那匕首,再想起适才那一幕,林杰心中十分复杂。
林家蒙难时,他不过是六七岁的孩童,之后被宋玉栀与阿温寻回,藏起来养了。
他很想知道彼时那样明朗、无忧无虑的丽予阿姊,八年来究竟过得是怎样的时日。他甚至会想,如果他可以比沈丽予年长,也就不用她孤零零一人支撑起这些年。
林杰绕过那把染着血污的匕首,再握紧沈丽予冰凉的双手,道:“好,我们一起查。阿姊,我长大了,你可以依靠我的。”
沈丽予轻轻一笑,道:“好呀,我们一起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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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问完邓行之,已至深夜,外头一轮朗朗圆月高挂。廊下铺满月光,犹如蒙上一层白纱,引人恍然,仿佛进入了昔日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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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丽予带林杰去他的寝室,让他好好休息,过几日会带他先熟悉书坊与印坊的生意。
关门之前,林杰忽而拉住沈丽予,问道:“阿姊,柴英兄长,来找过你吗?”他听玉栀阿姊讲过,军功赫然西州都护一家,因那场战乱四散凋零,至今无人知道柴小将军的下落。
其实林杰也明白,若是那柴英死了倒也罢了,没死还不出现的话,难道不是明摆着不想惹祸上身吗?以前他和堂姊情投意合,爱得那么深,如今看来有何用?何况分开那么久,柴英若真回来了,和表姊的感情还会如从前那般吗?
沈丽予却似答非答地道:“嗯——你早些睡。”随后替林杰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