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老太太闻声转头,看向外面那一袭红衣的女子:“你又是谁,我教训我儿子,与你们这些外人有何相干?”
“大胆,长公主驾到,尔等还不跪迎!”长公主身边的女官厉声喝斥。
裴老太太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戒尺,向长公主大礼参拜。
阎氏几人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也赶紧向长公主跪下行礼。
后面,阿义含泪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长长地松了口气。
娘子说得对,老太太这阵仗,也只有长公主才能压得住了。
祠堂里,裴砚知急促地喘息着,伸手捧住穗和的脸:“疼不疼,你这傻姑娘,以后不许这样……”
穗和看着他,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
后背那一点疼,远远比不过她的心疼。
她不过挨了一下,在她没来之前,大人不知道挨了多少下。
她只不过抱了抱他,胸前的衣服就被鲜血染红了。
她不敢相信,世上会有如此狠心的母亲,这么好的儿子,竟也舍得往死里打。
她跪坐在地上,把裴砚知搂进自己怀里,哽咽道:“大人才傻,打成这样了,为什么不躲?”
“没事的,不用担心,我是男人,这点伤不算什么。”裴砚知忍痛低声安慰着她。
长公主没有立刻叫裴老太太平身,迈步进了祠堂,站定在她面前:“老太太好大的威风,敢问裴大人犯了什么罪,你要对他下这么重的手?”
裴老太太这时候已经冷静下来:“回长公主的话,教导子女是为人母的责任,老身教训不懂事的儿子乃天经地义,区区家事,不劳长公主费心。”
“呵!”长公主冷笑一声,“老太太好口才,你教训儿子本宫自是管不了,可你打的是朝廷的二品大员,是大庆朝堂的顶梁柱,是我皇兄的左膀右臂,本宫如何管不得?”
裴老太太并未被她吓住,振振有词道:“他在外面是什么都不重要,回到家里,就是我儿子,是我儿子,我就有权利管教他,倘若大庆的哪条律法有规定母亲管教儿子犯法,老身这就去官府投案自首。”
长公主这才明白为什么阿义说起老太太时那样愁眉苦脸,原来这老太太竟如此难缠。
孝道大过天,她就算贵为公主,也没有立场阻止母亲管教儿子,这事便是闹到皇兄跟前去,她也不占理。
何况裴砚知才把穗和从宫里弄出来,她可不敢这个时候再去惊动皇兄。
无奈之下,长公主只得放缓了语气道:“身为母亲管教子女确实没错,但凡事要有个度,打得狠了,出人命了,一样逃不脱刑狱之责。
老太太自己瞧瞧,你儿子现在这情况,还能再撑多久,人心都是肉长的,何况他还是你身上掉下的肉,你把他打成这样,你当真一点都不心疼吗?”
裴老太太顺着她的手指向裴砚知看过去。
这个高大伟岸的男人,如今就像一只受伤的兽,奄奄一息地靠在穗和瘦弱的肩头,脸色白得像纸,额头冷汗涔涔,那双总是乌沉沉的瑞凤眼也没了光泽,仿佛随时都会永远地合上。
老太太心头抽痛了一下,眼眶不觉有些湿润。
这是她儿子。
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
也是她所有子女当中最让她引以为傲的儿子。
她怎么可能不心疼。
可她身为母亲,身为一个早年丧夫的寡妇,她有义务有责任严格管教子女,引导子女走正途,否则这一大家子上百口人,岂不要乱了套。
“殿下言之有理,老身也不是非要把儿子打死,但他做错了事,我这做母亲的就要及时纠正。”
她说着伸手指了指穗和:“这个穗和,已经跟了我大孙子三年有余,无论是妻也好妾也罢,哪怕是个丫头,是个通房,砚知这当叔叔的也不能再去染指。
他这样的行为,如何担得起左都御史的职位,如何为百官做表率,如何替天子管朝堂,殿下您深明大义,您认为我这做母亲的不该管他吗?”
长公主从来没被人问到哑口无言过,而今面对这个老太太,竟是毫无办法。
长公主叹口气,无奈道:“那依老太太之见,此事当如何处置?”
老太太说:“很简单,让穗和走,不要跟着砚知,也不要跟着景修,她爱去哪去哪,只要别来沾我儿子和孙子,我们一家人就还是和和睦睦的一家人。”
“不行!”裴砚知猛地睁开眼,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因情绪过于激动,喉间又有腥热涌动。
一口鲜血吐出来,他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