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弘的钦安殿,一道矫健的身影在台阶前站定。‘陆国师,果真位高权重。’李馗心有感慨。他一路畅通无阻来到钦安殿,但以这里为中心,方圆一里连个宫女的影子都见不到。这可是皇宫,朱第的地盘,陆师道能有此权利待遇,可见一斑。“嘎吱。”殿门推开,阴影里走出一名三十出头的男人,面相沉着稳重,身着纯黑色道袍,低眉看向李馗,似有些情绪沉淀在眸底,朗声道:“你就是李馗。”“对。”李馗抬眼审视男人,敏锐注意到对方一瞬间的眼神变化。意味复杂,似有一丝仇恨?他暂且压下思绪,拱手:“锦衣卫副千户李馗求见陆国师。”“国师在里头等你。”男人淡淡说了一声:“请。”紧接着。殿门大开,明暖的光线铺了进来,视线尽头,俊朗的年轻人负手而立,似在凝视身前的真武大帝神像,倏地转身对上李馗的目光。皆是古井无波的平静。“李馗。”“陆,国师。”“请坐。”陆师道心念一动。两人面前出现一座四四方方的石盘,上面刻画纵横交错的线条,及黑白两色的棋子。“会下围棋吗?”“会一点。”“李副千户对弈一局?”“好。”既来到此处,李馗也就放开了,大马金刀坐下,轻吐一口气,执白先行。落子,布局。轮到陆师道落子时,李馗顺势抬眼打量宫殿内部,似发现什么,眼神微凝。四周墙面刻有壁画:龟蛇二将、金童玉女……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些人物应该都是真武大帝的手下部众,不过一眼望去似有些奇怪。另一边。陆师道似笑非笑,看了眼李馗:“李馗,到你了。”“好。”李馗继续落子,一心二用,不多时就发现到底哪里奇怪。不能用奇怪形容,突兀!其他壁画上的人物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唯独蛇将、金童玉女几个少了那一份灵性,三十六天将少了四个,这种突兀感简直呼之欲出。‘奇怪!’李馗暗自思忖,手下攻势却极为狠辣,连连吃掉陆师道好几颗黑子。反观陆师道不慌不忙,食指和中指夹住棋子,沉稳落下,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潇洒气度,却像极了深藏在水面下的鳄鱼。“上次在文楼见面,彷如还在昨日,期待你我的再次相见。”他轻笑着:“这回,李副千户怎么突然想起来找老夫?还特意让瞻基这孩子过来牵线搭桥。”“没有殿下的帮忙,以我的职位也见不到国师。”紧接着,李馗开门见山:“这次来,是有些问题要问陆国师。”“问题。”陆师道饶有兴趣道:“说说听听。”“啪。”白子落下。李馗抬起眼帘,直视陆师道:“林东东一案。背后是国师的手笔吧。”“在回答你的问题前,李馗,老夫也有些问题想要问你。”“好。”“你在阴司当中身居何职。”陆师道语出惊人。李馗神情不变,冷声回道:“不过是阴律司的一名小卒。”“林东东一案,准确来说是赵王跟老夫的一次合作。”陆师道噙着笑意。“合作?”“是的。”李馗咧开嘴,笑意冰冷:“据我了解,林东东待人和善、谦卑有礼,在这片土地上努力存活,他身负何罪?”闻言,陆师道不由笑了两声。有趣的年轻人,问题还真是刁钻。“何罪。”陆师道落下一枚黑子,不疾不徐:“在文楼见面时,老夫曾问你关于人的善恶,现在老夫再问你,信仰的背叛,对神明来说是否算罪?”算,不算?这绝对是个唯心的问题。而李馗则瞥了眼陆师道身后的真武大帝,“不如国师让真武大帝说说,这到底算不算,毕竟林东东后来可是虔诚信奉他的。”陆师道微抬眼帘,对上李馗清冷的目光,话音带笑:“李馗,你可知人魈。”‘人魈?’李馗缓缓摇头。“所谓人魈,就是犯了罪恶,不人不鬼的存在。”“国师此言,林东东跟曲布都是你口中的人魈?”陆师道只是笑了笑;李馗微眯起眼,浓郁的杀意在眸底酝酿。这老家伙每句话都看似答非所问,但偏偏又一句句地透露他到底在做什么。“李馗就不好奇老夫是怎么知道你身份的?”陆师道再次落子,似有股极微妙的波动悄然荡开。“易经言: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其一,老夫看不到你的命格、气运,李馗你是变数,也是生机。“或许,更准确而言,你身上的某件宝物,让你成为了大气运者。”“……”李馗看着陆师道,瞳孔微微扩张。对面,陆师道眼珠里竟又挤出一个瞳孔,竟是重瞳!且不止如此,立见他身旁虚空中浮现出一只庞然大物,背生双翅,狰狞的獠牙流下粘稠的涎液,赫然是一只狰狞的应龙。龙首探近李馗额前,滚烫的鼻息扑打在李馗脸上。暗金色龙瞳与他对视。恍惚间,彷如一切都是错觉,没有任何异状,陆师道仍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身旁也并无狰狞应龙;只是李馗浑身肌肉绷紧,指尖捏的白棋已然粉碎。些许白色粉末在两人跟前飞舞。“陆师道,你想做什么?”“所有的谋划已然接近尾声,李馗,你心里清楚老夫下一步落子在哪,否则你也不会主动来钦安殿,只是大势所趋,天地皆同力,由不得你。”陆师道淡然一笑,落下黑子。绝杀!黑棋大龙已成;白棋这把铡刀,只差一步就能砍掉龙首。…………“你看那暹罗人,弄了个大明名字林东东, 虔诚信奉真武大帝,听闻每七天就要去一趟真武庙,结果呢……被妖祟害死了!真武大帝呢?也没见得保佑他呀。”十三娘这般抱怨:“人只有靠自己才能活下去。求神拜佛,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如信自己!”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