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反应、犹豫的时间,只能全凭本能设法应对。 慕韶光退后一步,一步之前,他的身形还是娇小稚嫩的奶猫,一步之后,就化为了身体挺拔颀长的男子。 同时他低低开口:“主上,喝酒伤身。” 这短短的六个字,将西海的口音模仿的惟妙惟肖,听不出像谁,又仿佛谁都像。 殷诏夜冷冷地说:“谁允许你来干涉我的事情?滚出去!” 慕韶光柔和地说:“是方鳞长老。长老也是关心主上。” “关心”两个字让殷诏夜觉得可笑,在他身边,从来不会有人说出情感色彩这样浓郁的词汇,方鳞是他的下属,对他尽忠,他看重对方的能力,给以庇佑,双方合理交换,仅此而已。 这是哪个不懂事的人,竟敢在他面前卖弄这样的口舌? 殷诏夜想开口刻薄地讥讽对方几句,甚至若是在别的时刻,他都要怀疑这是有人打着方鳞的旗号故意接近他了。 可是门外这人模糊的剪影,温和的话语,以及难以形容的令人如沐春风般的气息,却让一向警惕的殷诏夜从中感觉不出任何敌视和伪装之意,只有仿若深入心灵深处的温柔,将心底的烦躁与不快丝丝化开,让人忍不住地想要听从。 他千杯不醉,此时却微醺了,整个人像是被浸泡在温热的水流中,眼皮倦倦地发沉。 他定了定神,脸色陡然转冷,说道:“滚!” 慕韶光道:“是。” 他没再多说什么,躬身向外退去,步伐却极慢,当走到庭院里的时候,慕韶光的脚步略顿,听到殷诏夜卧房那边的方向传来一声门响。 他眉峰挑起,继而微微一笑。 慕韶光跟殷诏夜的几句对话,内容看似无关紧要,实际内含极其高级的心法,是以精神之力对目标进行压制。 这门心法乃是慕韶光的师尊问旻独门而创,头一次运用时,便在修真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甚至有人在嫉妒之余背地里嘲讽,酸溜溜地说这种邪门的功法跟合欢宗的媚术也没什么两样。 实际上,确有相通之处,但媚术只流于表层,并且十分易被识破,而这门功法则是通过声、言、容、形、气直接对目标的精神进行影响,威力发挥到极致时,甚至可以达到迷惑神志,任意驱使的地步。 只是这门功法对修习之人的资质要求也极高,若是运用的时候稍有失手,遭到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问旻的众多弟子里,也就只有慕韶光学得了其中精髓。 殷诏夜仇深似海,疑心极重,本来就不是一个容易控制的对象,当时慕韶光除了声音和侧影外,又不能用任何肢体动作与面部表情对他进行诱导,难度更为加倍。 但慕韶光一向不畏惧冒险。 或者自少年时便风风雨雨行至今日,早已经让他将生死看的很淡,既然是下定决心说什么都要完成的事情,他就不可能会因为任何可能出现的危险对前路望而却步。 否则他也不会站在这里。 庭院中草木扶疏,一片寂寂,慕韶光将袖子轻轻一拂,轻风乍起,把一颗花籽吹落在了他摊开的手上。 他低下头,对着那粒种子吹了口气,轻声道:“空花无根着恨梦,离乱悲凄向死生。” 随着这句话,花种竟然一点点渗入到了慕韶光的手心中,而后,一朵幽蓝色的花朵重叠绽放,在朦胧的月光下,宛若轻轻呵一口气就会化掉的清梦。 慕韶光将手掌合拢,将那朵花捏成了一把晶莹的光点。然后他才重新变成小猫,进了殷诏夜的房间。 殷诏夜没有完全被慕韶光控制住神识,但也没有抵过刚才那股放松困乏之意,此时已经躺在床上沉沉入睡。 梦魇之花化成的蓝色荧光感受到了梦的气息,围着殷诏夜盘旋了一会,渗入到了他的身体里,在他神识中生长结实,化作一个个噩梦。 慕韶光站在殷诏夜的枕边上,幽幽低下头来凝视他,窗外的月光映亮了黑宝石一样的猫脸。 他就这样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殷诏夜睡梦中的神情逐渐不安,眉头皱起来,舒展开的双手紧握成拳,知道噩梦已经开始困扰对方了。 梦魇之花会根据他内心的畏惧、悲伤、愤怒,生长成种种殷诏夜不愿见到的情景,慕韶光无法看到对方会具体梦见什么,但他根据唐郁的过往记忆以及看到的天机,对这人的经历倒也有所了解。 殷诏夜是西海龙族的皇子,龙皇妃嫔和儿子众多,内部的皇位之争也十分激烈,因为殷诏夜被魔神选为弟子,倒是一直很受他的父亲重视,但他生母早逝,没少被各种兄弟和庶母们陷害,可以说是吃尽苦头,所以也自小就养成了多疑冷漠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