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和下来,不去多想旁的,只耐心回忆,解酒汤药要怎么熬煮。
乐无涯则放出目光,细细打量起孔阳平来。
他记得,孔阳平的父亲是名太医,当年是被抓去替先皇炮制丹药的十名太医中的其中一位。
孔太医医术一流,但这医术也仅限医治人间百病。
他医得了人命,却逆不了天命、求不得长生。
一颗颗金丹吃下去,很快,先帝就成了先帝。
按理说,这帮太医应当以失职之罪,全部活剐了给先帝陪葬,不过,当今皇上英明神武,登临大宝后,特地赦免了他们的罪过。
在乐无涯看来,皇上当时身居东宫之位,虽是大权独揽,可顶上
到底是有一个正头皇帝压制着。
万一先帝得了什么天命机缘,真的长命万年,那他这个太子该当如何自处?
如今先帝成仙失败,驾鹤而归,去了他心心念念的极乐世界,可谓是皆大欢喜,何必再造杀孽呢?
十名太医当然不如乐无涯思想龌龊。
他们躲过死劫,对皇上自是感激涕零,纷纷起誓,家中世世代代皆要效忠项家皇室,至死不渝。
后来,孔太医的幼子孔阳平进了宫。
他医术平平,武艺却是超凡脱俗,就这么被皇上看入了眼,收作一名小亲信,调·教了一段时日后,转手送给了自己的第七子。
……
乐无涯在这边回忆过往,那边的孔阳平则被他看得头皮发麻。
几年前,孔阳平没少和乐大人打交道。
尽管不是第一次遭遇冲击,每看闻人县令一眼,孔阳平还是很受刺激。
鉴于他是亲手把乐无涯烧成灰的,面对着这张面孔,他冷静地浮想联翩着:见鬼了。
不过,孔阳平向来话少,且好奇心稀缺,从不多问一句话,多行一步路。
冲乐无涯行过礼后,他抱着项知是,便要离去。
没想到,鬼在后面叫住了他:“孔阳平?”
孔阳平停住脚步,平声应道:“……是。”
乐无涯绕着他,缓缓踱了一圈。
孔阳平额头浮现出了些汗珠。
他想,鬼看人了。
这些时日,乐无涯独身自处,刻意保持和所有人的关系,却并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他悄悄观察过孔阳平,发现此人看似和姜鹤同款,是个不苟言笑的性子,实则和内心一片清净世界的姜鹤迥然不同。
他是个很有主见的人,无穷的心思总藏在那漆黑的眼底,偶尔抬眼看人时,总能瞧得人心里一激灵。
怪不得小七不信他。
小七早被养成了一只惊弓之鸟,自是不敢轻信旁人。
就算换乐无涯来,他也不敢将真心轻易交付给这样一个明面上派来监视自己的探子。
上一世,他与戚姐就是如此:同在屋檐下,各自两怀心。
直到临近死时,他们才知晓,他们其实各有思想,都不是纯粹的棋子。
前不久,小六又告诉他,他把如风收服了。
这让乐无涯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如风比小六大个五六岁左右,尚能被小六收入麾下。
孔阳平年齿与小七相当,老皇帝将他派给他时,孔阳平也才十几岁,他们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绝非泛泛之交。
乐无涯信这世上有对皇权耿耿忠心、九死不悔之人,无论主子下达什么离谱命令,哪怕叫他去死,他也能心甘情愿地照做。
但他今日倾听小七历数往事,发现孔阳平有两件事,做得很怪异。
一是,在杀隗老师时,乐无涯隐约记得小七提过一嘴,说给他医伤的大
夫是孔阳平找的。
二是,小七上山背他的尸体时,孔阳平也在场。
乐无涯深知当今皇上的品行。
小七干的这两件事,足够戳炸老皇帝的龙鳞。
在他的眼里,蚊子进了上京,都得排着队飞,决不能有半分违逆他心意的事情发生。
可这些年小七并未穿上什么小鞋。
唯一的解释就是,孔阳平此人并非铁石心肠,不过是性格使然,只擅闷头做事,不爱与人交心罢了。
当然,小七身处局中,不敢对这么个闷葫芦托付信任,也是常理。
在小七自己看来,他必然是使了什么手段,软硬兼施地威胁了孔阳平,才让他不敢告状的。
可是,孔阳平名义上的主子是天子。
他肯为项知是隐瞒,那便已然是偏心了。
小七心眼奇小,又爱钻牛角尖,只要不是十成十的坦诚相护,这一点偏心,他宁肯不要。
所以,他主仆二人这么多年来,仍是相交甚浅,提防甚重。
思及此,乐无涯不得不感叹:皇帝的行事作风,真是一以贯之。
项铮并不是从兄弟阋墙、勾心斗角中拼杀出一条血路的人。
他的上位之路堪称一帆风顺,自然养成了他通身眼高于顶、自视甚高的帝王气度。
他颇为自信,认定自己的威德布加四方,恩情更是厚逾山海。
就像他对待戚姐一样。
实际上,看出戚氏案卷有异、奔赴千里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