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没点灯,只一片月色清辉洒进窗棂,将椅上男子照得影影绰绰。
“糖挺好吃,多谢了,岑大人。要不是您早有安排,我母亲会受不少苦。”陆桑榆深深向着黑影作了个揖,才摸黑点燃了烛灯。
忽的一下,暖黄光亮照进岑鸢那双黑沉的眸中,跳动起了温暖的火焰,“举手之劳,不必挂怀。”
那包花生糖,是岑鸢的人所留。
这是岑鸢和陆桑榆早前就说好的,看到花生糖,说明不用着急,会有人保护好他的母亲。
只是岑鸢没想到,会动到安插在陈济康身边的人。
尽管如此,陆桑榆还是担心让母亲受了惊吓,是以那一路的焦急,也不全是做戏。
“我答应了李长风做内应,把北宣部里的事透露出去。”陆桑榆淡笑,“按照您早前的吩咐,把可以说的都说了。”
岑鸢点点头,“你若是今日不顺了他的意,他当场就会把你和你母亲杀了,然后嫁祸给静安茶馆。”
这就是要把陆桑榆引到静安茶馆去绕一圈的原因。
李家,急了。换句话说,其实是皇太后急了。
两人谈了颇长时间,陆桑榆道,“你稍坐片刻,我做点早饭一起吃。”
“不用忙了。”岑鸢望了一眼窗外,“等了你一夜,我得回家报个道。”
陆桑榆已经起身,“不急着这一会儿,我很快。”不由分说,转身出去。
他动作利索,很快就做了南瓜粥,蒸了馒头,还端了一碟酸浆菜。
两个男子坐在窗前,一起用着早膳。
岑鸢淡笑,“是有什么话想问我?”
陆桑榆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其实也没什么。这是我母亲泡的酸浆菜,可合胃口?”
“很好吃。”岑鸢赞了一声,又道,“我娘子准备替你安排几个婢女和小厮过来侍候,你想好了吗?”
陆桑榆忙起身作揖,“多谢多谢,我正想去牙行找人牙子买些手脚利落的。”
“非常时期,外头的人不放心。”
陆桑榆重新坐下,“我陆某何德何能遇得上公主和驸马?”
岑鸢心说,专门找的你啊,我家小姑娘操碎了心。重生回来一堆人要救,人手又不够,顾得上这头,就顾不上那头,但凡出手晚了,心里就会难受许久。
他掩了眸里惆怅,只觉小姑娘背负了太多太多,几乎没有一点清闲的时间。
但凡她只管侯府那方小天地,如今也该到了享乐之时。可随便聊了个天,竟然扯出福寿膏这种祸国殃民的东西来。
他一时想得有些出神,抬眼时,看见陆桑榆欲言又止,“是想问那本册子的事?”
陆桑榆的手顿了一下,好半晌才“嗯”一声,“分明我母亲好好地活着,可那册子写的东西,就,就像是我母亲真的死过一回。”
那本册子困扰了他很久,每每想起母亲有可能不在了,他半夜都会跑到母亲屋子里摇醒她,就想看她是不是还活着。
他起身,将册子从书桌抽屉里拿出来,翻到其中一页给岑鸢看。
那页上写了一行字:纸一叠,香一炷,桌上碗筷空一副。到这里就没了,册子后面原本是空白的。
但陆桑榆近日亲手续上了。
他想象着如果母亲被陆家逼死后,他可能会有的情绪。续成了这样:酒一杯,泪两行,忆当初;窗外烟火窗内烛,凄凉更填朝暮。
他问,“是这样吗?”
岑鸢揉着眉心,有些敷衍,“这个……你去问我娘子啊。我不知道。”
陆桑榆分明就觉得岑鸢是知道的,紧追不舍,“所以这首词真是我自己写的?那本册子原本也是我自己记录的,除了那些注解。海晏公主生怕我看不懂,就写了注解在上面?是这样吗?我母亲……”
“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岑鸢打断他,“想那么多做什么?”
科学的尽头是玄学,玄学的尽头是神学,别再追问了。
追问也没用,他这个现代人都没搞明白其中的奥妙。初到异世时多惶恐啊,全是这些穿着古代衣服的人,没有手机,没有网络,他从不适应到现在如鱼得水,习惯就好了。
陆桑榆瞳孔变大,“所以是真的?真的发生过?是……前世吗?”
岑鸢反问,“你信神佛?信有前世吗?”
“不信。”陆桑榆摇摇头,可这一瞬,他动摇了,“海晏公主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吧?”
岑鸢挑了挑眉,认真点头,“我让她少操点心,少管点事,她总闲不下来。是不是有点像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陆桑榆感觉自己被岑鸢糊弄了,一时又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岑鸢伸手拍了拍陆桑榆,“你只要记得,我家小姑娘在你身上寄予了厚望。北翼需要你这样的忠臣,也需要像唐星河他们那样的良将。如今我们需要共同对付卖国求荣的李家和皇太后,共同对付列国的野心,如此北翼方能铸就繁华盛世。”
陆桑榆在岑鸢画完大饼走后,还坐在那里怔了许久。
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岑鸢似乎回答了他,可又似乎什么也没说。
那么这首词到底是不是他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