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十五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我觉得你们买没买题有什么用?是大家觉得云起书院买题了,不然为什么你们参赛十人,就晋了十人?”
时安夏固执地问,“那你到底觉得我们买题了吗?”
霍十五看着小姑娘认真的模样,哭笑不得。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乎他的意见。
所有人都觉得他只知贪玩,是个纨绔,包括他的爹娘和兄弟姐妹,在任何正经事上都将他排除在外。
只有这个小姑娘,用真诚又固执的眼睛看着他,莫名就让他挺直了腰杆。
他脑子一热,冲口而出,“我觉得你们没买题。”
时安夏笑了,“行,这世间,只要有一个人觉得云起书院是清白的,那就是我们前行的动力。”
霍十五又觉胸口一热,他的想法这么重要吗?
就,很自豪。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这很有跟班的样子了。
时安夏摇摇头,“不需要,你回去吧。有事我会派人找你。”
霍十五待时安夏走后,在门外站了很长时间。
他觉得有些人,从小认识到大,也不一定能走到对方心里去。
比如他哥哥霍斯山,基础试被刷下去,在家又是砸东西,又是怨天尤人。怪他和弟弟妹妹不争气,影响了风水;还怪老夫子讲课讲不透彻,更怪新来的邱志言……总之怪天怪地都怪不到自己头上。
他原本是想安慰一下哥哥,但他哥还吼他,说因为他赛前欺负了邱志言,扰乱了他哥的心神。
霍十五好委屈啊,不是哥哥叫他去欺负邱志言的吗?怎么到了最后成了他的错?而且人家邱志言的心神都没被扰乱,拿了第三名,他哥的心神竟然被扰乱了。
他是看不懂哥哥的,从小就是那种隔着千沟万壑的看不懂。
可是时安夏就不同了。到底怎么个不同,他也说不出来。
只觉得她懂他。
只有她重视他的想法,也只有她觉得他可以被培养成“心有丘壑,目存山河”的人。
就连霍十五自己都糊里糊涂,不知道这一辈子到底应该做一个怎样的人。
但时安夏忽然就给他指明了方向。
明明才见过两面,明明才认识几天,就有一种认识好多好多年的感觉。
霍十五此刻就是全身有用不完的劲,热血沸腾着。
就好像敌军来犯时,他可以随时为国为民为他所热爱的一切,抛头颅,洒热血,然后拍拍胸口说,“死有何所惧?十八年后又是一条汉子!”
霍十五幻想了很多,自己都把自己感动了。全然忘记刚才倒转回来,只是为了还那张百两银票。
他清醒过来时,发现已经来到登闻鼓前。
那里的人越聚越多,他不禁暗暗为云起书院捏了把汗。就好似他也是云起书院的一份子。
彼时,云起书院的学子们都安静坐在学堂里,继续听朱羽贤讲策论示例,浑然不知全员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时安夏走进来时,朱羽贤停下了。
如今的朱羽贤已不再似赛前,只当时安夏是个“颇有点想法又有点银子”的侯府小姐。且那时他也认为女子最好不要插手男子的事,认为这个侯府小姐有点出格。
但现在不同了,时安夏成了黄老夫子的“先生”,光这层光环就够他们五味杂陈。
他拱手一揖,十分恭敬,“时姑娘来了。”
时安夏回了一礼,“刚得到个消息,有人敲了登闻鼓……”她简单说了一下发生的事。
她说话的时候,并未避着学子们,顿时下面就炸开了锅。
有人气得脸红脖子粗,捶了一下桌子表示愤怒,却说不出话来。
有人辩解说黄老夫子就来过书院一趟,根本没拿来什么题。
有人摔了笔墨,嚷嚷着,“不考了不考了!”
甚至有人开始埋怨不该请黄老夫子和方老夫子来做挂名教谕,实在是树大招风。全然忘记当初请人来的时候,他们是何等喜悦和骄傲,恨不得见人就说请到了两位老夫子。
也有人如时云清这样的,眼里的泪滚了几滚,只是男儿有泪不轻弹,生生忍回去。
时云清是憋着一股气的。从晋王幕僚阵营里退出来考试,本就受了许多嘲笑。
他这段时间一直咬着劲儿,想要在春闱冲出条阳光大道来。却是不料刚进斗试第一场,就遇到了艰难险阻。
如果真的作弊,倒也能想得开。问题是根本没有作弊过,被平白泼了盆污水,顿时就委屈了。
陆桑榆和顾柏年两人年长些,经历的事儿多一些。又加上两人出生草根,来到京城受了许多白眼和冷遇,能被时安夏派人把他们捡进云起书院就十分感恩了。如今也就沉默着,并没有像京城这几个学子般嗷嗷叫。
时云起是一众学子中最冷静的。少年眉目不动半分,不受半点影响。
倒不是说他故作镇定的功力有多好,完全是因为自从他成了唐楚君的儿子,有了时安夏这个妹妹,再定了一门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亲事,他就活成了他想要的样子。
他受过的那十六年苦,哪一天不是痛到极限,哪一天不是委屈得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