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卿抬眸看来,双眸仿佛要射出利剑。
“世子确信要在此处审么?”她一双乌黑的眸子柔软又无辜,瞥了一眼内室,“伤者重伤未愈,需要静养。”
灯火通明的营帐之中,周长卿放下手中的陶瓷粗碗。陶瓷碰到黑木桌案发出噔地一声轻响:“审,便有些太严重,不过是询问一二。不过此处确实并非说话的好地。”
他双手扶膝骤然起身,高挑的身形站起的瞬间,灯火下的影子便铺天盖地。仿若慵懒蛰伏的猛兽,无声强势地将下首的少女的身影笼在其中。
影子的主人却丝毫未觉,目不斜视地越过她离开了营帐。
喻玉儿不满地皱了皱鼻子,起身跟上。
再次回到周长卿的营帐,鼻尖那股酒精与血腥气交杂的味道还是萦绕不去。
喻玉儿抬手嗅了嗅,总觉得自己身上缠绕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叫她难以忍受。这股味道总叫她想起上辈子卧床的那几年,一股死期将至的腐朽气息。
“备水,焚香。”
周长卿端坐在黑木牡丹浮雕翘首书案后,抬眸见她像初生小动物般嗅来嗅去:“不约法三章了?”
“要约法三章的。”
喻玉儿放下了袖子。丝滑的绫罗垂坠下来,遮住了她不盈一握的腰肢。
她今日出门,穿得是降红广袖留仙裙。其实大雨天穿如此繁复的裙摆出行并不方便,但她就是喜欢。每一条漂亮的裙子,都不辜负她鲜活健康的新生,“不过谈之前,我要沐浴。”
周长卿的眉头微微蹙起。
灯火摇晃,风吹过营帐拂动火盆,帐中十分安静。
少女坐在高脚凳上,乖觉地坐直了身体。她的两只素白的手规矩地放在腿上,白皙的指尖半掩在鲜红的绫罗之中,仿佛一捏就碎的凝脂。
她弯了弯眼角,歪着脑袋看向上首之人:“喻家挟恩图报,逼迫世子千金之躯,放下身段迎娶我这等身体孱弱的商贾之家病秧子。确实委屈。世子不喜我,恼恨乃是常理之中。我亦有自知之明,也从未对世子有过奢望。今日出手相助,世子不会小气的连这点梳洗的功夫都不舍得予我吧?”
灯盏之后,周长卿一双狭长的凤眸缓缓地眯起了。
许久,他淡笑道:“喻姑娘言重了。喻家于镇北军有恩,御郡王府自然是感激不尽。两家婚约乃双方长辈共同商议的结果,本将军哪里就委屈了?”
本将军……
喻玉儿笑眯眯地点点头:“如此甚好。那想必我先沐浴,世子应当不急?”
“自然。”
周长卿拍了拍手,立即就有人进来:“备些热水,焚香。”
“要玉兰香。”
周长卿微微侧过脸,喻玉儿弯着红唇,好脾气地解释了一句:“用别的香,我闻了夜里会睡不着。”
周长卿吩咐完,转身就往外走。
背后,喻玉儿蓦地笑出了声。心气儿顺,果然瞧什么都顺眼,这营帐瞧着都不那么破了:“生气了?原来这么容易生气的?”
她不过一句低低的嘟囔,往外走的脚步一顿。而后走的更快了。
哦,果然生气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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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一切收拾妥当,营帐角落雁足灯大亮。
自成婚前两日后便再没见过的小夫妻俩再一次相对而坐。漆红的镂雕芙蓉香案边各跪坐一个,喻玉儿半靠半坐地倚着引枕,眼皮懒洋洋地眨动。
已经到了她入睡的时辰,困倦袭上眼帘,喻玉儿止不住以手作掩地打了个哈欠。
香案上点了醒脑香。
清凉的香气从铜炉中袅袅升起,周长卿身姿笔直地跪坐在翘首香案的右侧,一言不发地看着少女连打三个哈欠。那双本就水汪汪的眸子蒙上一层薄雾,更显得无辜。
“你想和离?”周长卿的嗓音好听得令人沉醉,此时哪怕喻玉儿提出如此离谱的请求,他依旧心平气和。
“我是个心眼比针尖还小的人。郡王府上下对我什么态度,这段时日,已感受十分深切。”
喻玉儿胳膊肘撑着桌案,托住了有几分想要往下坠的下巴。
白皙如玉的脸颊在灯火之下,仿佛披上一层朦胧荧光,她缓慢地眨动长睫:“世子皎皎如云中之月,乃白帝城贵女梦中良人。在闺中之时便早有耳闻。如今自觉匹配不上,也不想耽搁世子另觅良缘。故而前来约法三章,以便早日和离。”
周长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少女,明明病弱得一捏就死,气焰却难掩嚣张。
他垂下眸子,沉吟片刻道:“约法三章并非难事,只是和离怕是不行。你我方成亲不足一月,没有正当理由,怕是两家都不能交代过去……你想如何约法三章?”
“很简单。”喻玉儿换了只手,竖起三根白皙手指道,“你我二人从今起不过名义夫妻,实则秋毫不犯。我不会做有辱你名声之事,亦会必要时伸出援手;世子则需得替我安抚好祖母慈心,维持好夫妻和睦的假象。这是其一。其二,松鹤园往后是我独居院落,若无我允许,郡王府上下任何人都不能擅闯。其三,世子需手书一封和离书,待时机成熟时,双方和离,郡王府务必允许我将嫁妆全部带离。”
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