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周厚芳第一天上任。
她特意让琥珀改了从前繁复的发髻,学着金州府那些女兵们,只用金簪梳了一个简约的丸子头。
琥珀一面梳头,一面叹气,“小姐,真不让奴婢跟着去吗?您一个人出门,奴婢害怕。您就让奴婢跟着您好不好,万一您渴了累了,奴婢给您端茶送饭捏肩捶腿——”
周厚芳却正色道:“琥珀,徐振英那边的姑娘各个都能独当一面,我带个丫鬟算怎么回事?”
琥珀噘嘴,老大不愿,总觉得自己被小姐给抛弃了。
“可是…”
“没有可是。再说了,我看钱秘书他们每日公务如此繁忙,还要参加早晚的操练。我既然初到人家的地盘,怎么也得按照人家的规矩来才行。我不仅不能带丫鬟,还得跟着他们早晚操练。”
琥珀眼睛里一下蓄满了泪水,“小姐身子金贵,怎能去兵营摔摔打打,这万一磕了碰了,夫人可得心疼坏了!”
周厚芳连忙擦了她的泪水,“你这丫头!人家能成,为何就你家小姐不成,难道你也同外人一样看不起我?”
“那当然不是!我家小姐能文能武,一点都不娇气,就算是男儿都比不过呢!”
周厚芳被她逗笑了,“可不是这个理,快把眼泪吞回去,你家小姐是出去做活,又不是出去做苦力。再说了,城主他们不喜女子柔弱,以女子矫健为美,我见不止那钱珍娘,就是那徐安平、方凝墨等人都是身子强健之人,你家小姐我心气儿高,不肯被人比下去。肯定十天半个月就能练得跟那帮女兵一样健硕,到时候就算遇见了地痞流氓也不怕,所以你大可放心!我一个人出得了这门子!”
琥珀一想,也是这个理,遂点头同意了。
周厚芳又道:“这样吧,你把我昨天给你的那两本书,四则运算和拼音,你要是学会了,我就带你出门做事。”
琥珀一下欢呼起来,“小姐可要说话算话!”
“那是自然!”
总算是告别了哭哭啼啼的娘亲和琥珀,周家人像是送她上战场一样将她送出了门子。
周夫人几次欲言又止却又忍下。
也就是现在金州府治安还好,否则她还真放心不下。
周厚芳无视母亲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踏着欢快的脚步出了周府。
这是第一次,身边没有一大堆丫鬟仆人跟着。
这也是第一次,她感觉到如此自由!
夏日的风是热的,阳光有些晒人,街道上煎饼的味道混合着油的香气扑面而来,远处有人在叫卖着,几个孩童飞快从她面前跑了过去。
仿佛她的世界,整个都鲜活了起来!
她像是一个刚出生的孩童,步履蹒跚的摩挲着这个新世界。
她渴望这一刻,留恋这一刻。
甚至想永远的留在这一刻。
然而很快,钱珍娘一句“你迟到了”打破了她第一天上班的美好期望。
周厚芳有些愣愣的望着外面的天,钱珍娘便笑着指了指屋内一座很大的四四方方的木房子,“现在已经九点过八分了,我们是九点钟上班。作为城主的贴身秘书,你必须提前半个时辰到,也就是八点钟。”
钱珍娘的调侃完全没有嘲笑的意思,她轻轻的点了点周厚芳的肩膀,“周秘书,你得立刻学会看钟表。我们岚县来的人,看时间都用这个,比看日头精准。”
周厚芳立刻收起所有心思,认真听钱珍娘交接。
“秘书永远是最先到岗的,你来了以后,得先看看城主的书房打扫干净没有。顺便要瞄一眼,她最近在看什么资料,她关注些什么。你得心里有数,否则如山的公文一来,你根本分不清轻重缓急。”
钱珍娘在前面走得很慢,又指了指靠近徐振英书房的桌子,“这就是你的工位。你要做的事情非常多,不仅要关注城主的起居饮食,还要做好对上对下衔接工作。对上要为城主排忧解难,对下有迎来送往,底下人交上来的东西你得全部过目,熟悉金州府大大小小政策的施行情况,认识每一个来汇报的吏员,得知道他们手头工作的推进情况……总之一句话……”
钱珍娘似乎很怕自己说多了吓走这位新同僚,只是笑道:“总之事情很多,很锻炼人。”
周厚芳已经察觉到了。
按照钱珍娘这个说法,她就类似皇宫里大太监加首辅两重身份。
既要管徐振英的起居生活,又要配合徐振英所有的政务推行。
同时周厚芳还敏锐的观察到,钱珍娘一进屋就喝了两碗水,身上还冒着汗,想必是刚操练了回来。
徐振英手底下的人,似乎都很爱操练。
她听下人们说过,那帮流寇们有特殊的癖好,要么清晨、要么晚上,必然能看到他们成群结队的绕着府衙跑上一圈又一圈。
周厚芳刚来,自然得守他们的规矩。
也就是说,她现在还得早上操练,白日处理政务,晚上还得恶补他们岚县的那些课本教材,尽快跟上他们的进度。
想到这里,周厚芳忽然惊觉,这一天十二个时辰根本不够!
根本不够!
完全不够!
这就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