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更像是知县?
梁斌有些惶恐,这话如刀锋利,不自然地挤出笑意:“这还用说,自然是县尊。”
顾正臣背负双手,迈步向前:“话是这样说,心里未必这样想吧?”
梁斌紧走两步跟上:“属下心口如一。”
顾正臣嘴角微动,没有再敲打下去,出了北城门,行不出一里,便看到远处灯火明亮,匠人与民夫正喊着号子,干得热火朝天。
赵泰裸露着上半身,充满力量的肌肉绷紧,双手拉着绳子,口中喊着号子:“夯实嘞,起!”
四根绳子从不同方向同时拉起,近三百斤的四方石块硬生生被抬离地面。
“落!”
随着沉闷的砸落声传出,石头重重砸在地面之上,地面凹下去一寸。
赵泰再次喊出号子,当石头抬起的一瞬间,四人脚步稍是移动,带着石头沿着刚才的位置向东一点点砸去!
“我!”
“商人?”
顾正臣看着陆五,皱眉说:“你是男人,不是女人,忸怩个什么劲,有话就说!”
众人应声。
顾正臣摆了摆手,待众人安静下来说:“不耽误你们做事,记住,莫要太晚,累坏了明日可没精神做工,有困难工头直接去县衙找本官,定会寻法子解决,莫要耽误安置大事。”
“老子是个粗人,要会算早就混个典吏了,这点事得找马力……”
“县太爷来了。”
郭河冲着北面努了努嘴。
顾正臣含笑问:“还有谁有这种想法?”
顾正臣微微点头,看着忙碌的众人,开口道:“天色不早了,夜里凉,就不需要赶工了吧。我看这里也无帐篷,你们晚上准备睡哪里?”
按照规制,信牌传人并非强制执行,若被传唤之人有事,可拒绝三次。
郭河钻到了床上,翘着腿晃了晃,睡意袭来。
陆五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等干完这里的活计之后,我们能不能造一点双层床,不瞒县太爷,家里人多,屋子又狭窄,若有这双层床,家里那两个孩子就不用整日闹腾了。”
郭河正色道:“按照县太爷给的标尺,先行拼了三张双人床,找人试过,结实牢固。”
许二九惊呼起来。
郭河拿起锤子敲了敲,在木头铆接之后,摇晃了下,见没有任何问题,直起腰说:“老子精神好得很,干了一辈子搭材匠,咱就今天得劲。”
众人自是纷纷答应,目送顾正臣离开。
在不远处,马力抬脚踩在一根长木之上,瞄了两眼,拉起墨斗线便松开,线上有墨,打在木头上,留下一条笔直的线,只不过弹墨斗线时力度有些大,墨在线条上下迸出些许墨。
天尚不亮,郭河已经起来。
陈忠点头。
郭宝宝旁若无人,不请自坐,含笑说:“顾知县,我此番前来,可是为了你的前途与身家性命而来,莫不是连一杯茶都不舍得奉上?”
二堂。
吴大称走了过来,笑道:“木头不需要担心,南面就是茅山,去年时有些虫害,有不少枯木,砍来去去腐了位置,用来打门窗还是没问题。倒是许二九,这双人床又不是宝贝疙瘩,今晚上就让大伙睡个试试如何?”
吴麻子抱着一根木头,靠着一棵树,口中鼾声不断。
顾正臣走了过去,摸着光滑没有毛刺的床面,看着床尾处的小木梯,连连点头,坐在床板上,拍了拍,满意地说:“不错的手艺啊,就按这个标准造吧。”
绦结匠许二九看了一眼搭材匠郭河,咧着嘴说,手中动作不停,正在编织芦苇席。
顾正臣再次写了一份信牌,交给徐霖:“差人再跑一趟。”
有效的分工,紧密的衔接,勤劳的付出,让各项营造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
许二九铺上芦苇席,拿了件厚衣裳遮住腹部,打了个哈欠便闭上了眼。
吴大称带两个人值守。
吴大称等人连连点头。
一个约莫四十来岁,身着绸缎,面相发福的中年人走了过来,见到顾正臣,拱手行礼:“在下郭宝宝,见过县尊。”
顾诚端来茶之后,也退了出去。
许二九愣了下,转身就问:“谁,哪个小子乱应事?”
顾正臣抬头看了一眼陈忠,将毛笔放下问:“陈典史,可有事?”
“是我!”
“对,我们皮实。”
徐霖犹豫了下,看了看顾正臣,终没说出口,转身去安排。
许二九看着众人干劲十足,啧啧两声:“幸是咱们县衙里存有一些大木,这些大木打造双层床想来是足够了。就是房屋的木材,还得另寻法子。”
陆五凑了过来,支支吾吾,抓耳挠腮。
郭宝宝见二堂再无其他人,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吹,一双精明的眼睛瞥向顾正臣:“县尊面对生死之危,尚能端坐于此,令人敬佩。”
不久之后,号子声、刨子声、铛铛声又混在一起,如诉说不完故事的孩子,说个不停。
陈忠指了指门外,说:“有一个商人想求见县尊。”
马力躺在地上,裹着一层薄被倒头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