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一晃而过。
高家吹吹打打,将那棺中之人风光大葬。
长孙无忌与李世民是总角之好。
他对发小很了解。
皇帝是个心狠无情的人,同时,也是个仁善念旧的人。
听起来有些冲突。
但人心本来就是复杂的。
大恶者终有善处。
大善者终有恶处。
有长孙皇后这层旧情在,有高士廉卖命二十载的交情在,他不相信李世民真能如此对待高家。
为了确信心中所想,长孙无忌暗中查了查。
果不其然。
就在重考的前一日,天牢之中一个死囚突然暴毙。
想必棺中之人便是这死囚。
一囚犯能享受风光大葬,也不算白替高德阳挨了一刀。
至于说真正的高德阳现在在何处,长孙无忌不知道。
但是,高家返回渤海之时,他那侄儿必会跟着。
所以,不妨遣队人,在半路上拦截。
掳来高德阳,也无需说让他死而复生,只要让其留下一封“遗书”,将与李承乾的来往一一言明,那长孙无忌自有办法坐实李承乾助人舞弊之举。
高德阳舞弊,直接被枭首,有这个榜样在,李世民自也没法再回护。
将李承乾解决掉,长孙无忌也就安心了。
最近发生的这些事,让他越来越不宁。
尤其是高德阳这事。
既然皇帝有心想保,那将试题告知给他就是了,何必大费周章的安排一出假死的戏码呢。
让高德阳蒙混过重考,一能保高家无忧,二能堵外头的嘴,三能维系朝廷的脸面,这怎么想都比假死要好得多。
放着最简单最周全的法子不用,偏偏选一个下下策。
这实在让人费解。
李世民英明神武,虽说年纪大了,却也还没糊涂到分不清利弊。
事出反常必有妖。
长孙无忌不得不去深想。
李承乾费尽心机搞出这些事情来,必然是有大大的图谋。
至于所谋的是什么,暂且还不明了。
但是,最终的目的,无过于争权夺利四个字。
而李世民呢,他是否知道什么,比如,知晓李承乾的打算。
李承乾先是安排刘德成检举,后鼓噪人心要求清查,再又将所作所为告知给李治,他做这一切的目的,应也是想让高德阳舞弊一事败露。
李世民选个下下策,选择让高德阳假死,是否也是想帮李承乾达成目的呢。
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但也只有如此才能解释的通这一切。
为了帮李承乾,不惜放弃高家,不惜折损朝廷威信,甚至不惜担上骂名。
皇帝做到如此地步,又怎能让人心安呢。
也就李治不在长安,他要知道这些,恐是会直接发狂。
“老爷,安排好了,您可还有其他吩咐,没有,小的就让他们去了。”
长孙无忌收回心绪,思虑一二后,对着管家道:“多嘱咐一声,不要伤其分毫。”
“老爷,高家随从不少,不伤分毫...”管家面露难色,“怕是有些难。”
“唉...高家对我,总是有哺育之恩的。”长叹一声,长孙无忌摇摇头,嗓音寡淡道:“那就不伤性命吧。”
不伤分毫,不伤性命,听起来无二,可含义天差地别。
只是不伤性命的话,那缺胳膊少腿也无所谓。
这确实好办多了。
管家难色散去,“老爷,那小的就让他们去了。”
长孙无忌点点头。
管家作揖退下,到门口时,又碰到了长孙冲,连忙又是一揖。
“父亲。”
长孙无忌颔首,吩咐道:“今日高家就要返回渤海,你去一趟,替为父送送,终究有亲,临了不露个面,恐遭人说闲话。”
长孙冲不解,既然怕人说闲话,为何不亲自去呢。
看他两眼满是疑惑,长孙无忌却也未多解释。
雾蒙蒙的天,终是下起了小雪。
贞观二十一年的初雪,在这样的天气下启程返乡,不免显得有些孤怜,尤其是还无人来相送,更是道尽了世态炎凉。
“浮云富贵皆虚幻,贫贱亲朋尽疏远。”
“门前车马稀如许,冷暖事态酒半盏。”
高履行随口吟首诗,满脸的失落与不舍。
他是真的不想离开长安啊。
看着恢弘的府宅,看着被摘下的门匾,高履行潸然泪下。
反观高士廉,则显得很淡然。
也许是对落叶归根有份美好的憧憬,他的脸上甚至还有着笑。
“那些字画文玩可要上心安置,这雪天务必要用油布盖好,万不能受了湿气。”
管家点点头,“阿郎放心,都妥当的呢。”
高士廉嗯了一声。
这时,远处驶来一辆马车。
等到跟前时,马车停下,从里头下来一中年人。
他长着个国字脸,一双粗眉黝黑俊俏,其面貌竟也跟高士廉有两分相似。
来的,是吏部右侍郎高季辅,从姓氏就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