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皇帝的心情是复杂的,复杂到不知该说什么。
久不听闻言,李承乾又道:“父皇,青雀上次进献造纸印刷术,孩儿听闻,父皇令少府大肆印书,不知父皇印书作何?”
科举的事还未扯清呢,一个拐弯又扯到印书上头了,思维着实跳跃,真难让人琢磨。
李世民看来,盯了几息,回道:“藏书阁里,有孤本典籍万卷,朕令少府多加刊印,待的印够了,就发放至各地学府。”
李承乾言道:“父皇,乡学县学州学又能有多少学子,况且能入学府者,家境本就优渥,他们不缺书看,真正需要书籍的,是……”
话还未说完,李世民突的打断,“以前,朕教导你要以民为重,你嘴上虽诚恳的应着是,但心里却毫不在意,怎的现在如此在意寒门庶民之人”
“过去孩儿居于深宫,对父皇所言之民并无具体印象,后去黔州,孩儿看到了许多,从百姓的身上参悟了不少道理。”
回完这一问,当即语锋一转,又将话题带回正轨,“父皇,一书万金,对富贵家出身的人而言,这话有些夸张,但对贫寒之家,这却是肺腑之言。”
“刊印万卷书,下发至学府,也只是方便本就方便之人,不如推广印刷造纸术,让商人参与进来。”
“如此,书籍纸张必然一落千丈,让贫寒之家也买得起书用的起纸,这才是真正推广圣学教化,孩儿想,这应也是青雀改进造纸术和印刷术的初衷。”
李世民轻笑一声,“是你的初衷,还是青雀的初衷。”
李承乾垂首不语。
李世民挺了挺腰,坐的端正了些,正声道:“商贾天生逐利,他们一门心思想的只有钱财,指望他们不知要到猴年马月,再说,那些商人背后各有各个的靠山,那些人不见得就想让书变得廉价。”
“朕将万卷书下发至学府,再将技艺传授给州县,令州县开设作坊造纸印书,如此,不过一两载,市面上要什么书有什么书,足可令书价纸价暴跌,这才是快速之道。”
不得不说,李世民手段的确老练,想的也要比李承乾周全细致深入。
“父皇英明。”
发自真心的拍个马屁,紧跟着,李承乾却又问道:“那父皇可有想过,当书籍纸张变得廉价,到时天下会产生如何变化。”
两眼之中闪过兴奋,李世民难克激动道,“自是圣学遍地门人万千,四海八荒皆有朗朗书声。”
李承乾突兀又问道:“孩儿斗胆,敢问父皇,可知天下最图富贵者,是何人?”
有话不直说,非要卖关子,李世民没好气道:“不知。”
李承乾一笑,满是认真道,“孩儿愚见,觉天下最图富贵者,非贫寒之人莫属,最想改命换生的,也非贫寒之人莫属。”
说着,笑容逐渐散去,转变的肃穆,“孩儿可断言,当书籍纸张不再贵如金,贫寒之家出身的书生士子,将比当下多出百倍千倍,父皇可有想过到时会如何?”
会如何?
当然是选官的余地和选择就大了,也不用再忍让借重世族,随手就可剪除魏晋以来门阀对天下的影响力,捎带着还能再得个推广圣学的美名。
这一桩桩一件件,可都是实打实的功绩,足可让他的圣君之名更加响亮。
李世民不自觉的露出喜色。
可随机。
看了李承乾一眼,脑中一道明光闪过,只见的皇帝嘴角一僵,表情逐渐变得凝重。
看其神色,李承乾明白,就算他不过多解释,李世民也领悟了他的意思。
但是,为了突出自已有着长远的眼光和犀利的见解,还是多嘴言道。
“父皇,孩儿举个例子,就拿黔州来说,假设当下黔州寒庶出身,没门路入官学的书生有千人,每届科举州里推举一人,也就是说每一届都有九百九十九人无缘科考。”
“这些人呕心沥血苦读,为的不过就是个功名富贵,到头来,却连科举都无法参加,孩儿斗胆,敢问父皇,如果父皇是这些人中的一员,会是个如何作想?”
李世民拉着脸,嘴上未语,心中暗戳戳道:还能作何感想,当然是气的要死了。
李承乾叹息道,“如果是孩儿,肯定会大为不满,甚至对朝廷都生出怨恨仇视之心来,孩儿想,无法参考的那些人,恐怕也是如此。”
“父皇,一州之地九百余人,无足轻重,可如果这九百余人变成九千余人呢?”
“当天下读书人成十倍成百倍的增加,但一届参考者只有寥寥几人,寒窗苦读一场空,有几人能坦然接受这一切,又有几人能咽的下这口恶气。”
“人皆都有野心,如果一次两次,都看不到希望所在,那他们的愤懑,他们的怒火,就会一日比一日的盛,坊间有句粗话,断人前程如杀人父母。”
后脊生出一股恶寒,李世民猛的打了个冷颤。
李承乾继续道:“满腔抱负得不到施展,也许有一天,不……应该说必然有一天,定会有人因此生出逆反之心,父皇觉得,到时可否会动摇社稷?”
不等的有所回答,紧接着便道:“父皇文韬武略功盖万世,就算贞观一朝有人出于敬畏而不敢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