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大人作何如此不安?”李承乾呵呵一笑,“是怕我这个瘟神,给你带来霉运?”
吕梁躬身,连连道:“下官不敢。”
“来,坐。”
李承乾下巴轻点前方。
吕梁战战兢兢过来,他屁股虚坐半面,腰杆绷的紧紧的,如是绷紧的弹簧,稍有不对就会跳起。
李承乾拿起茶盏,又用盖子划拉起了翠叶,瓷白的圆盖摩擦着盏口边沿,发出的声响刺耳尖锐,不觉间,吕梁的心开始随着李承乾手上的动作跳动。
“吕大人,这些年在吏部如何,没受到什么影响吧。”
吕梁喉头一动,“下……下官还好。”
回完话,看了眼过去绞尽脑汁所追捧的人,如履薄冰的问道:“殿下邀下官上来,是……是有何事?”
李承乾没回答,反问道:“吕大人,距科举还有几日?”
“除了今日,还剩五日。”
李承乾又道:“那各项准备,应都妥善了吧。”
贞观时的科举,由礼部和吏部共同负责,礼部负责登名造册,吏部考功司负责制卷考试,吕梁就是考功司的书令史。
归家路上相拦,乍又提起科举,吕梁暗生警惕。
“回殿下,都妥善了,只等开试。”
李承乾又问道:“今年参试者有多少。”
“共一千两百八十二人。”
“参考进士科的有多少?”
“共十三人。”
唐朝科考,分常科和治科,武德年间,立国之初,百废待兴人才紧缺,故常科一年一考。
频繁的考试,消耗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精力,同时,也使得许多滥竽充数之辈混居庙堂,故到贞观时期,李世民改常科为四年一考。
常科有六科:秀才科、明经科、进士科、明法科、明书科、明算科。
难度最高的,是秀才科和进士科,尤其是秀才科,自贞观中期开始,就很少有学子去考,历史上,到了永徽年间,因无人参考,秀才科便被废除。
如果说,秀才科是万里挑一的话,那么进士科就是千里挑一,虽然难度仍是不小,但好歹能有两分希望。
一旦中了进士,就可直接授官,而不用像其他科一样,还得排队等吏部铨选。
这选官可没个准,要是走运些,可能等个一两年就能选上,要是运气不好的,可就要等个五六年了。
故而,进士科届届倒也会有几人去考,并且,几乎都是寒门学子,那些出身名门和权贵之家的人,要么是去考简单的明经科,要么就去考更简单的明书科,对他们这些人来说,科举本就是个镀金的途径,没必要跟自己为难,去考什么不切实际的进士。
李承乾拎起小火盆上的水壶,往温凉的茶水中兑了点沸水,一股白气腾空而起,将他的眼睛遮的似虚似实。
“这十三人中,可有名家之后?”
吕梁回忆了下礼部今日刚送来的名册,轻点下颚道:“有一人,高尚书的嫡孙,名唤高德阳。”
李承乾吹散热气,笑着问道:“你觉得高士廉如何?”
吕梁斟酌着道:“下官去年借调过民部一段时日,高大人为官清廉处事公允,是个贤良之人。”
李承乾点点头,又问道:“你可知申国公和我的关系?”
“下官知晓。”
李承乾突叹口气,“母后幼年丧父,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幸的舅公接去抚养,才安然长大,在母后的心里,申国公亦舅亦父。”
“她是母后唯一的亲人,也是我的嫡亲之人,前些时日,申国公病重,我几次上门探访,看他老人家躺在床上形如枯槁昏沉不醒,我这心里格外的难受。”
“万幸的是,他老人家最后安然无恙,度过了这一劫。”
绕了一大圈,看向吕梁,笑着问道:“你可知申国公,是怎么突然醒过来的。”
吕梁摇摇头。
“就是因为我那贤弟高德阳。”李承乾呵呵一笑,“他以前顽劣,不知家族之重,只知道四处惹事生非,舅公没少替他操劳擦屁股,等舅公病重之后,这小子幡然醒悟,跑去礼部报名今科,还信誓旦旦的说要中进士。”
“舅公昏睡之中,听闻此事,心中欢喜,于是醒了过来。”
说着,一声叹息,感慨道:“父母一心为儿女,天可怜,地可怜。”
吕梁越听越迷糊,压根猜不透,李承乾的意图。
“吕大人,我给你说个实话,高德阳那小子,肚子里没多少墨水,四书五经他会读不会背,想中进士除非太阳打西头出来,恐怕他连第一场贴经都考不过。”
“渤海高氏,也是千年望族,我那舅公,将家族声名看的比性命重要,高德阳要是连第一场都过不去,那高家的脸面,就算是丢个一干二净了。”
“一时喜,一时忧,申国公刚刚痊愈,要是过于激动羞怒,谁也不知会发生什么。”
“我是不愿失去这个嫡亲的,为防万一,故今日寻上你,想请你帮个忙。”
吕梁的额头已经渗出了冷汗,弯弯绕绕一大圈,他已经猜到了李承乾的意图。
“殿……殿下!”吕梁一咕噜跳起,俯身拱手,诚惶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