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之人窃窃私语不断,如是掉进了蜂巢之中,耳边全是嗡嗡的声音。
本就紧张难安的伙长,心里止不住的七上八下起来,他前后左右看看,随即低声跟身旁一人道:“王…王班头,你说…这这……把我们叫来长安做什么。”
被唤王班头的那人,一身漆黑衙役服饰,是个胯大脸圆的矮个子。
听的伙长的话,眉下三角眼一瞪,没好气道:“除了因为那贼人,还能因为什么。”
说话间,心里似是来了气,语气更冲道:“要不是你们让那贼人蒙混过关,哪他娘的有这些破事,”
也许是因为心虚,哪怕被喷了一脸唾沫,伙长竟也不敢表露出一丝不满,只是默默擦去了脸上的口水,直到过了小半刻,他才中气不足的回怼道:“凭什么说是我们让贼人蒙混过关的,我还说贼人是在你们守关的时候混过去的呢。”
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王班头正欲发飙之时,突的有人大喊了声安静,院中的这五十来人当即噤声。
长孙无忌从花厅走出,他一身居家蓝色袍衫,看着就像个普通老头,但常年身居高位所养出的威严,使得众人皆都不自觉的低下了头,似如老鼠见了猫,看也不敢看他,就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
从云阳来的这伙长,心砰砰砰的乱跳着,站在他身旁的王班头,也是不断的咽着口水。
长孙无忌也不说什么,就是默默看着他们,硕大的前院毫无声响,偶有几只鸟雀,叽叽喳喳的从头顶掠过。
一息,十息。
一刻,两刻。
一炷香的时间眨眼而过。
长孙无忌仍是不开口,这种沉默让人压抑。
突然,咚的一声闷响,众人不约而同下意识一颤,往前排看去,却是有一人晕了过去。
瞄了眼倒在地上那人,长孙无忌微不可察的轻哼一声,旋即一甩袖子,卷起一阵轻风来。
侍立在侧的家丁,手中提着个木桶,里头盛的是冰水,似是早就预料到会有人晕过去,这家丁拎着桶快步上前,将冰水冲着那人的头上就浇了下去。
下一秒,晕倒之人悠悠醒来,他摸了摸湿漉漉的头发,而后一骨碌爬起,跪在地上颤颤巍巍道:“相……相爷恕罪。”
长孙无忌居高临下道:“你有何罪,说说看。”
“小……小的失礼,惊……惊扰到了相爷。”
长孙无忌冷笑一声:“报上名来。”
“小人刘七,蓝田县皂卒。”
长孙无忌冷眼看向人群:“还有谁是蓝田县的?”
三人相继站出,皆都一脸紧张之色,其中两个身穿武服,一看就是折冲府之人,另一个长脸汉子,则和晕倒的那人一样,身穿衙门的漆黑皂衣。
睥睨三人一眼,长孙无忌问道:“你等是轮流负责守关?”
几人点点头。
“你等守关之时,可有认真盘查?”
几人又点点头。
长孙无忌大声质问道:“既然都有认真盘查,那贼人是怎么流窜进蓝田的?”
陡然提高的嗓门,将站着的三人吓得一激灵,他们不约而同的也跪了下去。
并排跪着的四人谁都没胆量回话,长孙无忌让他们将头抬起,一边观察着神情,一边缓缓道:“我听闻,有人持百骑令牌,自称奉有要差,在过关之时,你们并未核查,可是真的?”
刚刚晕倒的皂卒和那长脸汉子,脸上涌出闪避之色来,长孙无忌目光顿变锐利,似如一道利刃直插心房,两人下意识的将头低下一分,如此,长孙无忌已可确信,自个的揣测没错。
李承乾假意从赵玉那要来盔甲和令牌,让他的护卫装作百骑诈称肩负有要差,能指使百骑的除了皇帝以外没别人,如此守关的人必然就不敢查验,等到出事之后,就算有人怀疑起了百骑的真假,可顾虑到人是自个亲手放过去的,一旦如实上禀必然要负主要责任,所以这些人全都选择了隐瞒不报。
心头如是挨了击重锤,长孙无忌又气又恼,气的是底下人竟敢糊弄他,恼的是自个太过糊涂,光想着如何让底下人尽心尽责的严防贼人,所以才颁下严令,谁的地盘出了事就要严厉处置谁,却是没想到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尤其是在本就善于推诿的官场之中,这种本性更是被放大了许多,人人都只喜欢出风头立功,背锅受罚这种事皆都是避之不及,如果他不说出了事要追究责任这种话,恐怕底下那些人也就不会选择欺瞒了。
若能第一时间知道百骑这件事,只需差个人去跟张阿难核实一下,又怎会抓不到人呢,又怎会被李承乾摆到这一手呢。
想到这,长孙无忌又不得不感慨大外甥的胆子是真大,如果没人隐瞒百骑一事,那么那护卫必然凶多吉少,一旦抓住他,李承乾也将难逃一死。
其实,就算底下人第一时间上报有人冒充百骑,就算他布下天罗地网,也别想抓的住程良骏,因为程良骏早已做好准备,只要稍有所不对,他就会点燃大包小包的葫芦,到时候一声轰响,足可将他炸的粉身碎骨,如此,来个死无对证,自是不会让人攀咬到李承乾的身上。
这些,长孙无忌并不知道,现在他正觉得后悔惋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