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这该从哪里挤出银子来?”
荣府东跨院里,贾政散值后正在屋中小酌,冷不丁见得王夫人寻来,扰了酒兴。
“夫人,是见着什么事?”贾政放下杯子,擦了嘴问道。
“还是那省亲别墅的事。”
王夫人进屋来,斟酌着道:“咱们虽不比别家门户,搭建不了什么玉砌的行宫,但也不该使娘娘的身份失了体面。只是如今,眼瞅着动工了,这银子向哪里寻去?”
贾政起身,踱步片刻,道:“这事不是有章法可循么?
东路那边只住着大房,划出一片来,再和宁府珍儿、来升说一说,将这事落定了。我因公务繁忙,只好劳夫人操持,再叫林之孝费心些…”
再聊了几句,贾政不耐这些琐事,便抽身离开,往书房去了。
王夫人转去另外一屋,坐在炕上,不由得撑着手叹气,眉间不展。
同二老爷贾政说来说去,那动工的银子还是没地出。
只怨她见识短浅,早晓得有这事,就不该托李纨去给琏二卖好,饶了他去。谁不知他琏二在关西发了大财,回来就找敬老爹置办了万亩良田的私产,若换作等闲,就合该这时候取用才是。
真不知,当时琏二那芥子大小的官是怎么捞的银子……
王夫人暗自里埋怨了一顿,有心去寻凤姐儿划拨些银子,却又难免有些迟疑。
“太太,三姑娘来了。”金钏儿进门来禀。
王夫人受着玉钏儿在后揉捏,头也不抬,闭目回道:“请她进屋里说话就是,老爷去了外头,莫去打搅那边。”
金钏儿应声下去了。
不一会儿,探春握着手绢进屋,行礼问道:“母亲身体可好?”
“无事,只是乏了些,你照旧坐下看本。“王夫人睁开眼,颔首笑了笑。
“开春是容易叫人犯困。”
探春笑回了,规规矩矩在炕上坐下。
王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金钏儿彩云帮着一摞账簿过来,堆在炕桌上。
这些都是荣府公中的历年账目,银库的支出、买办的、入库的,左右放好。
翻帐这事已经持续了多日,探春道了声谢,然后看着她们躬身下去。
“母亲,恕我多嘴来问。”探春翻开一本,犹豫着道:“管账的事不是一直有琏二嫂嫂在吗?若是母亲是有了打算,要叫我嫁人,也请透个消息给我也好啊。”
媳妇管家是传统,探春就记得荣府本是珠大嫂子李纨管事,之后珠大哥过世,便是琏二嫂子王熙凤在管了。
“看你想的都是些什么事儿?”王夫人笑说道:“怕是往前在家中闷的慌了不是。”
探春见不是自个的婚事,心中也是长松了口气,连忙笑着应付了过去。
“其实是大房…也就是琏二的事。”
王夫人道:“你也晓得琏二那个人,旁人谁知道他想的是什么理?年前时我就听人说他执意要离家,带人住他那伯爷府里去,倒时候万一成行了,凤姐儿也跟着去了,我又到了这般年纪,少了精力,如何能管辖得了府中上下?总该有人帮村才是。”
原来是如此…探春听得若有所思,便不再过问这事了,一时埋头翻账。
探春看这账目最初的惊奇劲头早没了,只时不时询问王夫人账目中的冲突之处,了然于心。
一连小半个时辰,金钏儿刚添了浓茶来,外头又有了信,说是琏二奶奶来了。
“是我叫她来说采买的事儿。”
王夫人说着起身来,披了衣裳要走,再安抚探春道:“你就在这,不用出去见面了。”
探春点头,略带心虚地坐了回去。
终究是脸皮薄了些,听到凤姐儿过来,惊得她账本都不敢翻了。
王夫人出屋去了,探春在炕上坐立难安了一阵后,眼瞅着入夜已深,不免也有些犯困了,垂着头在炕桌上打盹。
不知过了多久,只那茶水已经凉透了,王夫人再领着几个丫鬟进屋来,唤醒了探春。
“因些事说久了些,难为你了,先回去歇着罢。”王夫人道。
探春口上认了错,便起身来准备行礼退下。
“…母亲,是因为银子的事闹得吗?”
探春心思玲珑,又看了历来的账目,便多问了一句。
行了礼,探春又道:“只怕凤姐姐那里也掏不出什么钱来。”
王夫人半躺着,笑道:“谁说不是呢?而且府里再缺钱用,我也不至于叫晚辈掏体己出来,事情总该有法子做。”
探春点点头,笑道:“正是了,我们这样的大族门户,家人和睦了,外人有多嘴多舌的,便不足挂齿,我翻了历年许多账目,看那种种弊端,也一样能忍受。”
荣府的账目真也好假也好,多看些实事,多做些实事,总能使人长进,何况探春虽养在深闺,但素来就是个聪慧的,才能讲出这话。
本是躺着,王夫人听到这,又缓缓起身来,低垂着眼帘,看着探春。
“你这般年纪,其实最容易叫人骗了去,全然不知那家贼,比外敌更可恨!
旁人图谋你家产,还要碍于情理律法,遮遮掩掩不好下手。而自家的人寻到机会,占